虽说腊月二十九到正月十五这段日子官署放年节假,过了上元才回的,今年为着灏州告急,说着是官署放假皇帝封笔,到头来满朝文武没一个年节下闲着。 定安侯府本是镇守西凉的,上一辈的定安侯长女朱琼转做了金吾卫大将军,只几个弟弟丢去了安西都护府,前些年西域几个小国暴乱,侵扰楚地,四个折了叁个。偏生这一辈不想多生,就一个独苗做世子,更是看得如珠如宝,生怕皇帝派走了去。 “你别在这绕圈儿了,看得心慌。”法兰切斯卡没得奈何,只有拉住了来回踱步的皇帝,“急也急不来。我看先前时候商队传的信,他们也不过是没得钱粮才来灏州抢的,杨九辞守了这么久,应该也差不多了。” 十年前那场虽胜,到底兵行险招,不可再取。 “你去?”皇帝一时好笑,“刺杀?你是觉得对方派人混进来刺杀我,我就该也弄个人去刺杀他是么?好,就算你能成,然后呢?他们推一个新王汗,能解灏州围困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怎么保证灏州城下这一支不会自立部落占了灏州继续和我打?刺杀我要能成是得乱一阵,那不是因为我没子嗣么,可漠北又不缺人。” “保住灏州就行了,灏州保住了自然幽云朔都能保住。北边荒原天寒地冻,连草都不长多少的,要来干什么,漠北人养马都不去的地方,还得我派人管着。”皇帝知道这妖精也不可能吐出什么锦囊妙计,只烦躁地一挥袖子坐下来,“别扯着了,我不绕圈子就是。” 他还没说完,外头一个值守的小宫娥低着头进来了:“陛下,世君公子求见。” 看吧,避着不敢去看他,结果对方找上来了。 小宫娥福了身子退出去,过了片刻才同旁人引了崇光进殿来。法兰切斯卡不想和他对上,赶紧地便从后门溜出去了,还不忘将桌上点心连着盘子带走。 “怎么了?”皇帝招手示意他近前来坐,“外头下着雪也要跑来,晚上还有宫宴呢。” “嗯,朕说了。”皇帝缓和了脸色下来,“自然是算数的。”只是这几日见着他,总有些莫名的愧疚罢了,“叫人去你宫里取了吉服来,便同朕一道去宫宴。”她撑起一个笑来,勾着少年颈子去碰他额头,“朕晚上和你一道守岁,好不好?” 就着少年身子温存了片刻,皇帝才坐起了身子,又去瞧架上舆图,“也不晓得你父亲顺利不顺利。” 也不知道他父亲听了这话作何感想。 她顺着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来。赵殷请命时大约没想太多,只觉得白连沙没统过幽云朔灏四州的兵马,怕他轻敌冒进,又怕他不察前方紧急出兵不及时的,清点了人数,带着人马粮草就去了。 连带着皇帝也进退两难。 和春是见人都能聊两句的,唯独同他说话时候叹了气,“公子便是太在意陛下了,会变成小侍伯公那样的呀。”他说话带点吴语口音,绵绵软软的,便不是捧着的话听来也不觉逆耳。 “父亲在家时不太喜欢臣侍,总说臣侍教母亲祖母惯坏了,怕听了也没什么好。”崇光一时想起父亲那不苟言笑的样子,进宫来看他也总是欲言又止,最后总有几分无奈。 他还年轻,对父亲还很有几分不服。皇帝也不多言,只转了话头去,“朕还有折子没批完,你自吃些点心茶水,一会儿取了吉服来梳妆,朕再同你去宫宴。” “随你吧,”皇帝笑,“只别研坏了墨。” 宫宴本是宗室之内家宴,自章定叁年襄王案后,旁枝宗室许多被牵连得夺爵革职乃至下狱伏诛,以 见着皇帝携了崇光的手一道掀了帘子往内间来,惯来寡言清冷的长公主也忍不住同一旁的兄长打趣起来:“陛下可是真宠着赵公子。” 他正托着脸笑,不防被身旁的燕王妃一脚踢在膝盖上:“王爷自重。”王妃面上神色自若,只施施然起身先向皇帝行礼:“见过陛下。”一时带着其他人也忙着起身行礼,带起一片衣摆窸窣声。 “陛下,臣不敢叫兄长久罚,还是叫阿兄起了的好。”长公主微露笑意,“他挂心小郎,自有姐姐回府了上家法的。” 或许如阿琦那般过独身逍遥日子才是正解吧,府中养几个漂亮乐师舞伎,到了年纪便给一笔钱遣散出去,也不必如兄长这般,对着独自老去的恋人心怀愧疚,却又惶惶然不知所措。 酒过叁巡,菜过五味,长公主先告以酒力不胜,先告退了往后头上阳宫去休息了,后头便是燕王同王妃也告退回府,只留着宫里几个主子。 天子一时反倒有些情怯似的,竟是过了片刻才开口,“煜世君同朕回栖梧宫去,爱郎们自便就是。” 谁知皇帝还没走远,便听着宫殿里头一下笑了起来,又叫回去看看。 崇光正要回话,里头人却是瞧见了皇帝,一时吓得停了酒令,还是谢长使当先请罪:“陛下恕罪,是臣侍起的头,陛下罚了臣侍吧。”一边哭丧着脸,分明是没想到皇帝去而复返,一下落了个不庄重的罪名。接着沉少君也出来跪着了:“臣侍身为主位没能约束好哥哥们,还请陛下一并罚了臣侍。” 只最后头的李常侍也请起罪来,“臣侍不守规矩,连累了哥哥们,陛下罚了臣侍吧。” “臣侍都认,都认!”和春赶着跪去皇帝脚边,“陛下要打要骂臣侍都认的。” 见着人都散了,皇帝也没真生气,和春才腆着脸去拉她袖子,“陛下,能不能少罚点啊……臣侍保证!以后少行博戏……!” 皇帝挑眉,在殿里扫视一圈,“你去寻了人来,陪朕打一局马吊,赢了朕便少罚你两月俸禄。” “陛下太讨厌了……”和春哭丧着脸,“谁能赢了陛下啊……”应该说谁敢赢了她,这下只怕是要倒输些家底出去,还得赔了人情。 于是马吊局开到了栖梧宫里。 和春硬着头皮才请来了希形同他一处,毓铭见他小心翼翼的,不免侧目,才答应了上桌,凑齐了四个角儿,推起牌来。 余下叁个侍君有些尴尬,只能端了茶在一旁干看桌上几人斗牌,法兰切斯卡不知道从哪端了一盘瓜子,在皇帝后头嗑得嘎嘣作响,引人侧目。 几个侍君哪见过这么个连名带姓直呼皇帝名讳的,一时都去打量这亲卫。 和春硬着头皮不敢说错了话:“臣侍家中不许行博戏,臣侍都是偷着玩的……陛下可别叫臣侍母亲晓得了……”他这话却惹得希形轻笑,“臣侍也是进了宫才同谢哥哥学的,技艺生疏,陛下莫怪。” 谦少使低着头有些羞色,“臣侍不会,只是来凑个趣儿,还得请长使帮着看看牌。” 谁知后头妖精听了赶紧带着瓜子躲去角落了,“我不!我起什么闲心和你玩博戏,我怕把裤子都输出去了。” 旁边看着的清风不由出声询问,“敢问大人可是不善博戏?” 油嘴滑舌,还跟着唱和起来了。皇帝嗤笑,只瞟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崇光。少年人拥着一件大氅,只安安静静在一旁观战。 几轮斗牌下来,皇帝身前已然凑成了一对色样。手中虽没甚好牌,可看着其他叁个,也只希形面前上桌多些,怕这一圈他叁个要输。 两个月的俸银可不是小数目。 “我怕还不起呀……”和春鼓着腮,“还要输给陛下好些呢。” 一局下来,旁边几个看的除了法兰切斯卡还在绕来绕去,其余都窝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不过是硬撑着不敢合了眼皮罢了——一边是要守岁,一边是也不敢在皇帝之先睡去。 和春一听是好牌,忙坐直了身子直盯着毓铭手里那张牌去,“是什么牌?”眼睛都直了。 红尊。 谁想到一通结算下来竟还是皇帝赢。和春眼见着罚俸免不了了,这下还得输进去些,一时欲哭无泪。博戏害人啊! “谢陛下!臣侍往后定然不行博戏了!” ———————————— 我理解就是四个人的斗地主,规则有点像麻将+日式花牌+斗地主?还挺复杂的,我看了好几遍也没完全学会,所以没有写得很细,总之阿瑶赢了。 原本这章还挺沉重的,想了想还是改成这种合家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