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光的册封礼劳费礼部选了许久的册封使。他出身高，又是本朝头一个世君，皇帝重视，燕王差点就做好自己亲自做册封使再敲诈妹妹一把的决定了。只不过折子递上去，难得被皇帝驳了回来，私底下召了哥哥，才说他这宗室长嗣的身份太重了，毕竟不是封后，让寻一个分量轻些的册封使。 “回头着人封个半斤到阿兄府上去就是，说这些酸话做什么。”皇帝微微嗔怪，“阿琦平日里有什么想要的都是写个札子差月华来取，朕也没有不给的。”说着便顺手将燕王的折子丢了去人腿上，恰好砸在兄长膝头，让他回去再拟一份。 “嗤，这也好办，叫阿兄府上的茶侍来宫里让长宁调教几日……不过眼下她忙得脱不开身，朕近身伺候的都换了如期，过了年节吧。” “崔侧君还当着侧君，崇光是轮不上的。”皇帝不置可否，只略略笑了笑，“按惯例封世君册封使到四品侍郎位置就是了，副使要么选宗亲要么五品以上，按规矩来就是。” “端仪不行。”皇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兄长，才发觉语气重了些，缓了声道，“换个旁人吧。” 当然不是。 “……端仪，不可以。” 他略换了语调，“先君后胞弟，陛下伴读，李侍郎，都是能抬高世君身份的。” 而被宫人们捧在中心的煜世君本人，还在兴冲冲地试那正二品的朝服。 “真的要穿这么多吗……”穿戴整齐之后少年就有些泄气了，“两边玉佩好重。”他入宫便是叁品，只是入宫这下只顾着宣旨，内宫节俭，并没大肆操办册封礼，是以这次晋位，皇帝特意嘱咐银朱安排得隆重些，算作是补偿他同沉少君。 衣料窸窣声骤然停下，宫人们纷纷跪下行礼。 皇帝这话里意思，显然便是要来日里封一品内爵的了。她已经有了数，不过是时日问题罢了。 少年人自有了晋封旨意一直有些心事似的。皇帝只怕他憋闷，又给了许多小玩意儿又是给他宣家人进宫的特权，这一段年节下朝里各部都忙着，总是怕陪得少了他寂寞。 “没有……臣侍就是……”就是什么呢……崇光垂眼去瞧皇帝笑吟吟的面色，哪还敢再说什么不好的言语，“您就当臣侍是欢喜得很了，一时不知怎么回话。” 一时间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她才轻声道：“朕知道你怕，但朕总是想着你的。”她想起来什么，笑道，“前日里燕王还提了要亲任你的册封使，只不过朕怕他抢了你风头，叫换了人。” “你这又是从哪看的。”皇帝奇道，“朕记得郭尚仪也没到过你宫里吧。” 万一来日她有了新欢，可怎么办呢。 “陛下已九日没来过了。”他如实作答，“今日还是腊月初八，陛下也不记得了，上次还说要同臣侍一起尝腊八粥的。” 往年里只一个崔简，不看也罢了，只泡在前头议事听政不必分心，今年却是多了个小祖宗。 崇光只顺着抱上皇帝的腰，将头埋在她颈间，“臣侍不会的。陛下忙于朝政，臣侍再去搅扰添乱，还不如在宫里等着陛下。”他的声音闷闷的，头上梁冠还抵在皇帝耳鬓，硌得人不舒服，“陛下待臣侍已是很好的了，臣侍知道。” “那今日……陛下，留下来用膳好不好，答应了臣侍的。” 少年翻过年去，到四月里便要弱冠，届时及冠礼到了又免不了内宫里一通操办的。皇帝转念一想，他虽尚未弱冠，却已然戴上了正二品的梁冠，又觉有些好笑。 “备了备了！就等着陛下的！”崇光急匆匆 “好啦，何必急于一时呢，快去换了衣服是正经，哪有朝服用膳的。”皇帝好笑，唤了人进来伺候崇光更衣，自己仍坐在那品茶，“脱了衣裳去，朕今日都陪着你。” 盖碗轻轻一碰，略发出一声清脆的瓷器叮当响动，原来是女帝放了茶盏到矮桌上。她见着崇光褪下了朝服去便笑：“到底朝服太庄重些，倒显得你成熟几岁。现下便服装束才算是有几分平常样子了。” 少年人由着宫人给他围上一条织金底斓长裙才再套上中单，倒看得女帝一笑：“你怎么也学了外头穿这长裙来，平时不都是直裰么。” “臣侍那日见着林少使这般穿，想着是时兴穿法的……不好看么。” “臣侍都听陛下的。”他赶紧让宫人卸了裙子，又去拿平日里穿的衣裳来。 也是这起子事儿多了，才渐渐杀了那节食的风气。 崇光宫里的腊八粥其实没什么巧的。自然了，这种时令吃食，大多翻不出什么新样来，都是那七宝五味，用一碗暖和的，也就罢了。 旧时节里东宫嗜甜爱咸，喜好味浓吃食，腊八粥里便总加上些冬日里的腊肠还有商队带回来存着的西域葡萄干，偶有觉口味不足之时，还要淋上蜂蜜，加些酱菜。冯侧君不敢让她多食这般重味，生怕吃伤，这一日总要将人看着，至多两碗，再多食便要以旁的菜蔬引了人注意去。 “陛下多用些。”好容易到了午膳时分，崇光巴巴儿地叫人摆了饭，又急着去给皇帝盛了一碗，献宝似的捧了来。 “今日不一样……臣侍昨晚上学着熬的，陛下尝尝。” “嗯，小厨房的阿远教臣侍泡的豆子，臣侍看了两个时辰的火呢。” 皇帝还是笑，仍旧搅着汤匙舀了一勺咽下去了，只问，“你怎么突然想着去厨房里看着了。” 不怎么样，若认真说来，豆子没有泡得完全，锅底还有点糊，面上虽还算得浓稠，细细尝来便有些败兴了。 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听的这话，一多半是底下哪个宫人教的。 少年似乎是觉得皇帝这话很有道理，似懂非懂地用了一口才上的粥：“哎呀怎么有焦味儿！陛下，臣侍不知道，再叫人熬一锅吧……？” “那……”他为难地看了看皇帝手里半空的碗。 “臣侍不信！大不了多试几次，臣侍定能学会的！” “……是，臣侍知道啦……” 燕王的章程昨日里递上来，定的是礼部侍郎江蓠同集贤院学士冯玉章为正副使，届时便在华盖殿外亲授册封，待过了册封礼，他就是正式的世君了。 那些都人精似的，哪是眼前少年这般，还在这些事上打转。 “后日里册封，流程都记下了么。”皇帝轻声问道，一面拆了他发冠，拿了把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玩他头发。 “放心吧，自有礼官引着你的，忘了也无妨，谁敢笑你呢。”皇帝斜倚在床背上，殿中地龙烧得旺，配着崇光喜欢的浓郁熏香，又甜又暖的，也实在勾人困意，梳头的手便也就越来越缓，“再说了，朕亲择的册封使呢，都是性子好的，现下崔侧君不在宫里，除了朕也无人能约束你的。” “嗯，近日里臣侍近身的几个都收了许多礼的，刘尚宫也提了好几次叫臣侍挑几个可心的，臣侍都用没正式册封推了。” 也不知是谁进宫来看他时候教他收敛着，连这种小事都不敢放手做了。这毕竟本没什么，他父亲在前头已然是谨慎小心到了头，生怕哪里踏错了便惹得君主猜忌……其实何必呢。 那毕竟不同。冯玉山一心只想着攀裙带关系，他那父亲也是一般，总觉不过是换个差不 这回也不过是给崇光升升位份，倒吓得人进宫来约束着少年人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只觉无奈。 要什么。 只是总归，却还是他这般臣子用得才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