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青梧转着脑袋看了眼来往的行人, 急忙往旁侧挪了几步, 嗓音柔了下来,“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时暨愣愣地看着她,眼底闪过迷茫,好似站在眼前的人从未见过, 不然怎么看得如此认真和仔细。
这样的眼神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今日的穿着是否哪里有问题。
她不自觉地垂眼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淡蓝色亮片针织半袖, 深灰色百褶裙, 腰间还有花瓣蕾丝做点缀, 是傅庭肆一早搭着放在床头的,不算别扭啊。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举动确实不太礼貌, 时暨终于回魂, 慢悠悠地递出卡片时依旧深深地凝着她,“抱歉, 差点没认出来。”
他难免感慨, 眼前的人跟在学校时变化太大了, 妆面俏皮活泼,双颊淡粉, 中小卷的长发在晨光的照耀下分辨不出颜色, 似红又似棕,往常乖巧的连衣长裙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可以将身材完美凸显出来的小套装,很好地掩盖住了刚步入社会的青涩。
陶青梧霎时就明白了过来,这样的话她已听很多人说过,这会儿竟莫名其妙觉得局促起来,颊边浮出淡淡的红晕,僵硬着接回房卡,扯唇,“我先走了,朋友还在等我。”
沿着潺潺的流水缓步而行,等到达餐厅时宋方稚和秋音桐几个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之前还不觉得,等迈入廊亭冷气袭来的那一刻,陶青梧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驻足在吧台,凭房卡领取到早餐自助券,刚侧过身宋方稚的手指就伸过来勾了下她的下巴,浅笑着打趣,“皮肤真好呀,看来倍受滋润。”
陶青梧弯着粉嘟嘟的唇,用同样的动作还了回去,“你也不赖呀。”
段琛脸皮薄,闻言埋着头蹭了蹭鼻头,一时之间有点融不进几个人奇妙的氛围,话题更是插不进去。
秋音桐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顿时觉得自己这次就不该来,双手环胸,瞠目道:“待会儿再找你细细盘问,这次别想混过去。”
往里走的时候,被云雾缭绕着的林海餐厅只剩下寥寥几个人,一整块透亮的玻璃幕墙能够更好地瞭望到整座山庄的全貌,就连远处的景色都能尽收眼底。
为了保证餐点的新鲜和口感,山庄餐厅只提供一个半小时的用餐时间,这会儿已接近尾声,巨大的旋转吧台上能吃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
陶青梧转了几圈开始后悔刚才就该听傅庭肆的话,在洋房餐厅用固定的餐食都比此时此刻拿着杯温热的豆浆强。
“你就只喝这个?”秋音桐手上端着餐盘,上面零零散散放了几个蒸饺,还有半块玉米棒,看着已经凉透了。
她点了点头,吸管扎入后猛吸了一口,口感醇厚又香甜,当下就决定明天早上一定要订五个闹钟来排队吃早餐。
两个人站着闲聊了会儿,终于等到宋方稚和段琛回来。
横穿过吧台要走一小段路才能到达室外餐厅,这会儿阳光正好,是用餐赏风景的最好时机。
纱幔掀开的那一刻,陶青梧听到一阵玻璃摔落地面的清脆声,所有人下意识朝那边投去好奇的目光。
相比其他人,陶青梧一行人就淡定了许多,对于所看到的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在看清半蹲在地上拣拾碎玻璃的人后不禁侧头对视了一眼。
“这个不是......”秋音桐欲言又止,实在难以想象偌大的京城竟会巧到碰见这么多的熟人。
宋方稚扫了眼不远处还在咄咄逼人为难服务生的主人公,不屑地哼笑了声,心里暗自感慨大小姐还真是到了哪儿都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视线从秋音桐掠到陶青梧的脸上,“黎棠欺负的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算认识。”陶青梧蹙了下眉,目睹着那收完碎渣玻璃的人因为委屈哭到颤抖的身形,心里莫名其妙闪过一丝不忍。
不知何时先她一步来到餐厅的时暨终是看不下去,从软椅上侧身弯腰去帮忙,嘴上连连安抚着。
黎棠见状更加怒不可遏,扯着尖利的嗓子示意时暨松手不许管,数落的话语铺天盖地全砸在那越哭越起劲的人身上。
秋音桐瞳孔骤缩,对于黎棠这幅倚强凌弱的姿态实在有些反感,在回头读懂陶青梧眼中的情绪后抬脚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呵出一声短促的笑,“大小姐是真不知道‘丢人’两个字怎么写吗?你觉得自己这样很威风,其实落到其他人的眼里只能用‘泼妇’来形容。”
话毕,黎棠面上闪过诧异,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秋音桐,顺势就自然而然地移动视线到了陶青梧几人的身上,脚下顿时踉跄了几步,故作淡定讽了回来,“秋小姐怎么到了哪里都喜欢管闲事?温泉山庄是我家的私有产业,我替我爸爸教训几个不懂事的员工跟你有关系吗?”
秋音桐若有似无地扯出一抹笑,以往狐假虎威的本事在此刻同样运用得游刃有余,“怎么办?我听说没有我表哥的牵线,这里也开不下去。今天他刚好也在,不然我打电话让他来评评理?”
短短几句话让本还怒火中烧的人瞬间偃旗息鼓,被憋得通红的一张脸尤为狰狞,在发觉对面的时暨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的陶青梧看时,转而怨怼地丢了个眼神过去。
陶青梧无语地勾起半边唇角,对于如此不礼貌又带有敌意的眼神视若无睹,轻唤了声秋音桐的名字后忙不迭朝着靠露台摆放的那排餐桌走去。
清雅别致的餐厅顿时陷入死寂,原本看热闹的人四散而去。
陶青梧回头又看了眼已经抹干眼泪噤声的服务生,那人擦拭了下溅在鞋面上的污渍,而后端着托盘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室外就餐的地板用老榆木铺就而成,靠角落的一小部分用竹帘隔开,周围铺了层厚厚的软绒地毯,坐下去可以近距离的沉浸在心旷神怡的美景之中。
等着那波聊完天开始缓步离开的人消失在视野后,陶青梧拿着剩了半杯的豆浆朝那边挪了过去,刚盘腿坐下,余光里一抹高大的身影压来,落座在她的身侧。
凭着之前短暂嗅到过的淡香,她很轻易就分辨出来一旁的人是谁。
默了短瞬,清润的男嗓自耳边响起,“黎棠性格就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陶青梧顿时失声,右手捏着吸管搅动了下杯中的豆浆,良久才叱了声,“你还真是宠她。”
时暨反应快,几乎下一秒就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漆黑澄亮的眸子暗了几分,“抱歉,这几年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
清凉舒适的微风裹挟着淡淡草木香吹拂在脸上,让陶青梧接下来吐出的话都带了几分冷意。她酝酿了会儿,顺手搁下了纸杯,“你为什么要替她做这些?黎棠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她曲解事实,恶意侮辱诽谤我,带领其他人欺负我。我虽然无力反抗,但这不代表我就不记恨她,所以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原谅她。”
她的语气和神态都很郑重,时暨才知自己的言行举止有多可笑。
四年间,他虽没置之不理,但也称得上是毫无作为。
不知过了多久,四下静到连此时此刻最充足的氧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陶青梧情不自禁敛眸,指尖蜷起的那一刻耷在半空中的右腿随性地晃了下,全然没注意到从外边草坪悄然靠近的人。
带着凉意的指尖轻触了下耳尖,她倏地撩开眼皮,居高临下迎着驻足在她腿前的人的视线,眼底溢满欣喜,“你开完会啦?”
傅庭肆展开手上拿着的冰丝针织衫,披在她肩头时手背恰好抚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鼻间没好气地溢出一声笑,“不冷吗?这外衫我给你放在了床头,没看见?”
陶青梧心虚地弯了下唇,温吞开口,“你挑的这件不好看。”
“不好看不也都是你自己带的。”傅庭肆这才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时暨,未多理会而是瞥了眼不远处正吃到兴头上的秋音桐几个人。
他收回视线,指腹慢慢蹭过陶青梧的唇角,“只喝豆浆能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