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便停在了原地。
入目的是一间空荡荡房屋,一览无余,什么也没有。
没有桌椅,没有床,没有任何物品,甚至连窗户也没有。
只有雪白腻子刷净的白墙上,画了一道老太太的全身像。
那老太太穿着一身艳丽的寿衣,正当中一大大的“奠”字,头发花白,梳得整齐。
而那老太太的脸,竟是一块挂在墙上凸起的面具,纯白无暇,几乎和墙面融为一体,唯有眼睛的瞳孔处开了两个洞,黑漆漆的,好似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
如果姜遗光这时冲出门去,就能看见刚才给自己开门的少女也像一尊僵硬的人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抓了九公子?”姜遗光语气依旧平静。
并非强行装出的平静,也不是见多识广之人的冷静,而是一种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见到任何事都丝毫不惊奇的平淡。
纯白面具的嘴巴张开,老太太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会抓人……”
姜遗光不说话。
面具继续开口:“你不是……要找人吗?”
姜遗光点点头。
那面具的两边唇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老人说话似乎很吃力,慢悠悠,拖长了音。
姜遗光问道:“什么意思?”
老人又笑了:“想请我帮忙找人,总得付些报酬。”
姜遗光道:“你要什么?”
说话间,他仍旧站在门槛外,不进来。
老人说:“我要的是……咳咳咳——”她还没说完,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平整白墙上,老人身体画像一动不动,面具却张大了嘴巴咳。
和眼睛一样,面具张开口的里面也是黑洞洞的,没有牙齿舌头。
但如果一个面具也长了舌头牙齿,好像更怪。
“我……我有我的方法能找着人……你要找的那个人肯定是撞邪了……”老太太咳嗽好半天,声音更加微弱,“你不信可以去问问,这周围的人家,咳……都找我算过命,都说我刘老太太准得很……”
姜遗光无动于衷。
他并不通人情,但他对人的情绪格外敏感。他这会儿就能察觉到,对方和善外表下,那疯狂得几乎无法掩饰住的恶意。
“我只要一点点……你的……咳咳咳咳——”说着说着,她又再度咳嗽起来。
“我的什么?”姜遗光问。
“你的……生辰八字,和一点点血。”老太太终于说完了,声音很可怜。
“你先帮我找到人再说。”姜遗光道。
“那可不行,你不给我,我找不到。”老太太说,“你进来吧,地上有一根针,你只要从指头上扎一点点血,涂在我嘴巴上就好,只要把我的嘴涂红了,我就能算到你要找的人在哪儿。”
姜遗光迟疑了:“真的吗?”
“自然是——”老太太话还没说完,那张惨白平整的面具忽然扭曲起来,尖叫,“你做什么?”
姜遗光没有进门。
他手里还多出一面镜子,明晃晃的,将那张面具照入镜中。
“啊啊啊——”老人嘶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随着她的尖叫,四周墙面俱凸显出一个又一个鼓起的鼓包一样的东西,很快,那些鼓起的墙壁上浮现出五官,渐渐清晰。
一张又一张人面,密密麻麻占据了整间房屋,从房顶到地面,全是张着嘴哭嚎的人脸。
可想而知,姜遗光刚才只要踏进一步,他会立刻被拉入墙中。
手中山海镜亮起一抹金光,那张面具掉下去,紧接着,满墙满屋的人脸一瞬间齐齐破碎,白色粉末哗啦啦往下掉。
面具落下,露出后头遮掩住的一个洞。
洞口,一张青白浮肿的人脸嵌在墙中,安详微笑。
正是方才迎姜遗光进门的那位姑娘。
她的确和祖父母同住,但她的祖父母早就不是人了。游神夜,她也死在了这场无声的动乱中。
这间屋子也变得不太一样,好似一刹那渡过了几十个年头,墙壁斑驳,屋脊吱呀响,姜遗光飞快往外跑,途中看见一小小纸人站在窗外,忽地瘪下去,被掉落的窗户压在底下。
整条街都在他眼中变了样子。
地面摇晃,青苔飞快爬满一整条街的外墙,污水铺地,在姜遗光的眼中,墙上、地面,都开始露出坑坑洼洼的孔洞来。
一个个孔洞大大小小叠加,和人脸无比相似。
姜遗光以镜照去,只听得咔嚓一声,眼前景象好似被打破的琉璃镜,哗啦一声破碎开。
露出真正的场景。
竟是一块野草丛生的荒地。
姜遗光向四周看去,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离民宅区很远了。
荒地正中,有一处荒废多年的宅子,外墙塌了,长满不知名绿植,野草有半人多高,门也坏了一半,另一半全是白色蛛网,密密地织了半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