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山林中看日落,最是壮美不过。众人在江面上看去,亦被天边辉煌浩大云霞美景震得久久不能回神。
“等到了夜里,大家就要小心了。”九公子看众人一眼,“今日顺风顺水,这船驶得也快,估摸着明日一大早就能到禹杭。”
士兵们隔得远,他们不过是普通海军,平日镇守海关,不知山海镜一事。饶是如此,几人说话声音也放低了些。
黎恪道:“九公子说的是,这夜间行船本就危险,那水鬼未必只在禹杭出现。”
望着被染成半壁红色的水面,黎恪心下忧虑。
姜遗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又说那东西一直跟着他?他那样睡着,镜面对着自己,是害怕自己身上冒出诡异来吗?
这些问题不好问,问了对方也不会说。正焦急着,身后传来轻轻脚步声,他们立刻回头看去。
姜遗光往这边走来。
约摸是因为睡了一觉,又或是天边霞光染上了他苍白的脸,少年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怎么才醒?可真是能睡。”九公子笑他。
兰姑关心他:“善多,饿了吗?小厨房还没熄灶火,叫他们给你做些东西吃。”
姜遗光没搭理九公子的调侃,说一声好,便又往厨房去。
黎恪告声罪,跟了上去。
“善多,可是那东西又来找你了?”他压低声音问。
姜遗光点点头。
他察觉黎恪更加担忧了。
“还是不能说那是个什么东西吗?或许我能帮上一些忙。”
姜遗光沉默半晌,道:“我说不清那是个什么,非要说的话,它就像是一团念想。”
“……念想?”黎恪惊愕。
“一段念想,一段念头,怎么称呼都好,它就在我脑海里。”姜遗光往楼下去。
“我从前写话本,不过是随意编一段故事,要编得动人心弦,叫人看了心喜,或看了流泪。我知道那些是假的,看客也知是假的,但那些念头,是真的。”
姜遗光来到楼梯边,房门框切割半边天光斜斜拉在他脸上,一半阴影,一半红晕。姜遗光站在当中,回以注视:“我说的那个东西,就是类似这样的念。”
黎恪闭了闭眼。
无根无源的念,不知从何处来,或许从众生的喜乐嗔怒中生出,又凝在一起,通过话本诞生。
实在是叫人难以置信。
真有这样的鬼魂吗?寄在人的所思所想中,这样的鬼,又如何能收走?
“那你当时,是怎么驱走它的?”黎恪问,“既然只是一团念,它又为什么能驱使那样多的小鬼?”
姜遗光这回却明目张胆地说谎:“我不知道。”
说罢,抬脚往楼下去。
厨房在甲板下一层,往下走,热气蒸腾上来,此刻,几个大锅炉都在烧热水,预备他们晚上洗漱用。
姜遗光下去要了份晚膳,仆从跟在后面替他端到一层大堂,姜遗光就坐在里面,慢慢吃起来。
天更暗了几分。
船头船尾都挂上了纸灯笼和琉璃灯,和他在藏书楼中用的一样,外面镶了铜丝,即便落在地上也不会碎。一排排灯,叫整艘船都明亮几分。
“今晚我们要轮着守夜吗?”姜遗光问。
黎恪点点头:“他们定下了,我和九公子守前半夜,你与黎三娘和兰姑守后半夜。”
“我和黎三娘曾在镜中见过,她品性高洁,你可信她。”黎恪道,“九公子虽平日有些轻浮,人也不坏。”
“兰姑,看着是个好相处的。但她应也沾过几条人命。不过,我们谁手里没人命呢。”说到这点,黎恪又忍不住苦笑。
姜遗光对守夜一事没什么意见,问过后,起身回去。
夜晚很快到来。
江海上的夜似乎都要比其他地方降临得早些,夕阳彻底没入水面后,黑暗彻底笼罩了这艘巨大的船。
船只上挂着的灯在风中摇晃,漆黑江水映着一排排亮堂堂的灯,可也无济于事。远处依旧漆黑无光。
黑洞洞,如择人而噬的巨口,前后左右都看不清了。白日舒缓的江风也变得凄厉。
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一艘黑暗中行驶的小船。
姜遗光却睡不着。
他的头还在痛,时不时有针刺一般,他没说,坐在桌边,把窗子撑起来一半,往外看去。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除了黑还是黑,水面天边连成一片的黑。
无人得知,江面下埋了多少尸骨。水里葬了多少亡魂。
今晚会出事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