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族内勇士选比,那都是点到为止。等到了族外,谁知道是拳脚比试,还是生死搏杀。阿玛尔算着时间:“那我今晚就出发,只要不被人捉了,一定能赶在九月前回来。”“万事小心,安危为重。”临行前,阿玛尔和家人说了一句,并未明言去处,只说了个大概时间,叫家里人别担心。入夜,一人一马赶着夜色从拔都儿部离开。之后几天,阴雨连绵,人们被困在帐里,哪都去不得。从搬到东南聚居地后,狄霄始终忙忙碌碌的,不是在族里收拾,就是带人出去狩猎,时常深夜了才归来。明窈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白日要早起,夜里就熬不得,自然也没办法次次等到狄霄才睡。这样一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很少能好好在一起说说话,不过饭后睡前,三两句闲聊罢了。大雨虽误事,但两人都出不去,也能坐下好好说说话。明窈拿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漂亮的绢花小楷板正又精致,随手画一朵小花,花瓣团簇在一起,栩栩如生。她一面随便写画着,一边细声说话:“族里的面粉差不多研磨好了,我叫狄宇做了统计,等雨停就能分发出去。”“今年的收成还好,应该能满足一年的吃用了,要是怕不够,可以去边城再买上小一百斤,肯定够大家吃了。”“等到了明年,族里全用上改良麦,收成至少会翻四倍,到时候再也不用愁吃穿了,甚至还能看看玉米蕃薯什么的,也是饱腹的好东西。”“对了,还有湘湘她们新做出来的皮袄,是用了羊毛和狼皮做的,我试穿了一下,特别暖和,都快比得上棉衣了,今冬不然试试羊毛和狼皮混做,要是好用,还能拿去边城卖。”“算起来也有好久没去过边城了,在下次迁徙前还要去吗?”细细碎碎,没什么要紧的大事,可不管哪句话,都离不开族里,离不开日后。明窈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为了柴米油盐操心,但这段时间的体会下来,这种感觉竟然还不错。明窈说着正事,一抬头,却发现狄霄的神色有点不对。“……怎么了?”她懵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怕沾上什么脏东西,可摸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随着纤白的指尖在面颊上滑动,明窈的眸色又深了几分。明窈按捺不住,只好又问:“到底怎么了?”谁知狄霄不答反问:“我记得,你一直在教族里的孩子认字。”他微微低着头,故意将眉眼藏在阴影之下。明窈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就没发现他的不怀好意。她单纯地点了点头:“是啊,从去年就开始了,你不是知道吗,族学的毡帐还是你定的位置。”“嗯。”狄霄说,“他们都识字了。”“是啊,怎么?”明窈不解。狄霄说:“我还不识字。”他的语气平平淡淡的,抬起头,脸上也没有任何自卑或不忿,看似是在说一个事实,可莫名的,叫人觉得远不止这样简单。明窈不说话了。她有一种小动物般的直觉,紧了紧手心,甚至想当场离开。直到狄霄又说:“你也要教我。”说完,他迳自起身,快步走到屏风后,看映在屏风上的影子,似是在床榻上翻找什么。不等明窈逃离,狄霄已经捏着一本薄薄的书册回来了。在看清书册外貌的瞬间,明窈面上浮现一抹绯红,回神的瞬间,便猛地站起来,也顾不得帐外大雨了,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窈心如擂鼓,就在她左脚即将踏出毡门的瞬间,一只有力的大掌箍在她的小臂上。“你、你松开……”明窈的声音发颤,她完全不敢回头。狄霄不听,又往前一步,将胸膛贴在明窈的后背上:“外面还在下雨。”“我不怕下雨,你松开我,我要去给孩子们上课,我还要去做饭。”族学早在大雨的第一天就停了,而做饭这些,除了农忙时,极少有用得到明窈的时候。明窈都快哭出来了,可若是从正面看,不难发现,除了慌张,她面上更多的还是羞愤。“别去了,你要教我。”狄霄比她更固执,话音才落,闪身便到了明窈正前,完全挡住了她逃离的去路。明窈咽了咽口水,开口便说:“不。”她的拒绝被狄霄自动过滤,狄霄在她耳垂轻轻捏了一下,明窈瞬间软了身子,再推拒也没了原先的力道。她被狄霄手把手牵着,从毡门回到桌前。jsg书册被放在桌上,明窈目光游离,不管看哪里,总归不肯看册子,便是书册被推到眼前,宁愿闭上眼睛,也不敢多看一眼。狄霄说:“公主教教我。”明窈不明白,这人是怎么说出这般恬不知耻的话来的。她不言语,狄霄就一直重复,翻来覆去,直羞得明窈耳尖通红。见她面有松动,狄霄终于闭嘴。是说,公主也要多注意保暖,不然老了,浑身是病。”一老一少亲昵地凑在一起,在外站了片刻,就回去了。至于被明窈远远落在后面的狄霄,他摸摸了鼻子,自觉不去讨人嫌,回头在人群里找了半天,终于寻到他要找的人。不出意外,这是今夏的最后一场大雨了。雨水来得及时,正好将刚收成的土地浸润,为了保证明年耕种,土地还需再翻耕两回,一回松软土壤,一回添些麦叶草梗,等其自然腐化。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多罗可汗的派贴像跟刺一样梗在狄霄心头,不管觉得膈应,管了又总有些迟疑。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准备着,旁的不说,只族里汉子们的拳脚训练,就该提上日程。只这样一来,他就没有时间管耕田那边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