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不要脸了!” “还有那个西突厥,简直是白眼狼!这八年来双方和平相处,开设榷场,互通有无,各取所需,这不好吗?吃饱了撑着非得跟东突厥人一起讹诈!看来姐姐说得对,突厥人没一个好东西!” 裴琏见她气鼓鼓的模样,浓眉轻挑:“这话可不像你会说的。” 裴琏道:“你一直是个心软之人。” “在战场之上对敌人手软,便是对我们自己人残忍。再说了,我们大渊天朝上国,一向是以和为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如今是他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上赶着要挑事,这要是不打回去,真当我们是脓包冤大头呢?” 明婳斗志昂扬地说了一通,忽又想到什么,看向裴琏:“若是起了战火,你是不是得回长安了?” 明婳见状,还有什么不懂。 “明婳。” 雪天寒冽的空气里,似有梅香幽幽。 「你个傻子,你的药水已经显灵了,还不赶紧抓住。」 他的心。 可是,人的真心能维持多久呢? 姐姐说的对,赌真心实在太难了,或许走到今日,便是他们这段姻缘最好的结果吧。 明婳将手从男人温暖的掌心抽了出来,她看着他,神情平和:“我的家在北庭,我的爹爹阿娘、哥哥姐姐都在北庭,若是太平时候,倒也无所谓。但战事将起,我想陪着他们。” “你与我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因着一封圣旨才捆绑在一起,而今缘分尽了,尘归尘,土归土,你我也该回到各自正确的道上了。” 再看明婳起身离去的娇娜背影,胸间又好似被什么沉沉堵住。 直到那抹鲜亮身影彻底消失在茫茫大雪中,他独坐亭中,冷白脸庞无波无澜,浑身的血液却像是被这刺骨的风雪冻住一般,冰冷、麻木、迷惘、困顿,以及—— 【96】 因着战火将起, 永熙二十六年的这个年节过得并不热闹。 肃王妃为此惆怅不已:“这才安生几年啊, 如何又要起战火了?这一日日的不是戎狄就是突厥, 怎就不能叫能消停些。” 肃王深知武将家眷虽不上战场, 但她们的坚守与忧心,不比沙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轻松。 肃王妃能说什么呢, 丈夫是军人,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她便是有千万个不舍, 总不能拦着不让他去。 从前只担心丈夫, 得知今年肃王有意将长子也带去远征, 肃王妃一颗心突突跳得更快。 肃王知道她的担忧, 思忖片刻,道:“或给他房里添个丫头?” 肃王是在儿子十五岁的夏日,见着他在河里与将士们冲凉,才意识到儿子长大了。 肃王妃也没想到儿子竟然一眨眼就这么大了,在她心里,儿子还是个什么不懂的小豆丁。 哪知谢明霁一个都不要,梗着脖子道:“阿娘还是等过几年,给我正经相看一位妻子吧。” 回头肃王寻到儿子,来了场男人间的对话。 谢明霁:“不要。” 谢明霁一张黧黑的脸登时红了,低头半晌,才小声哼唧:“想是想的。” 肃王:“既然想,为何不要?” 谢明霁道:“父亲与母亲还是给我物色一位好妻子吧,等她进门,我就像父亲守着母亲一般,一辈子也守着她一人过。” 肃王听到儿子这话,心头甚慰,却也不忘提醒:“盲婚哑嫁,想要碰上心意相通的伴,实属不易。我与你母亲会帮你留心着,只你自己若是遇上心仪之人,也别藏着掖着,记得来与我们说。” 这一应就过去整整八年,而今谢明霁二十有三,还是老光棍一条。 说到这又有些后悔,“早知今年便不去长安,或是给他定下了婚事再去,没准这会儿媳妇肚里都有喜信了。”不完的心。 裴琏与谢明霁坐在桌边喝酒,明婳自是与明娓窝在一起,边磕瓜子边聊天。 明娓挤在明婳身旁,与她咬耳朵:“我看这些时日,太子殿下消瘦不少,你就半点不心疼?” “又不是不给他吃喝,他自己不多吃,瘦了能怪谁。” 明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像是看到什么稀罕物似的,啧啧称奇:“不得了,从前怎么教怎么骂,你这脑子里就一根筋脉通月老,说破嘴皮子也听不进。而今成过一次婚,亲身经历了一回情爱,当真是喝了孟婆汤似脱胎换骨了?嗯,可见纸上得来终觉浅,得知此事要躬行。” 明娓笑了笑,也适可而止,没再继续打趣,只搂着明婳的肩膀,笑眯眯与她说起去波斯遇到的一些趣事—— “那和尚啊,原是伽师弥罗国的王子,据说他一出生便有佛光显现,手指也掐成佛印状,三岁能背经,五岁能讲经,八岁便能译经了,你就说玄不玄乎!” “反正他的侍从们都是这样吹他的,我可不信。但他长得实在俊,眼睛还是那种猫眼儿似的,透着深蓝色,特别好看……我也是看他长得好看,才愿意花银钱买贵价药材将他救回来,但凡他长得丑点,我可不救……” 谢明霁单手撑着下颌,往榻边那里看了眼,醉酒的脸庞挂着笑意:“她们俩真好啊。” 也不知明娓与明婳说了什么,明婳一只手掩唇,两只乌黑眼珠子瞪得溜圆,一副好奇又害羞的惊愕模样。 “是,真好。” 光阴似箭,又是一年除夕至。 那夜的天色漆黑如墨,他风尘仆仆踏进那温暖馨香的内室,第一眼便见到铺满柔软锦缎的摇椅上躺着一只小醉猫。 而那夜,他也抱着她,做了许多狐狸精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