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物,有时候是有生命的。这里指的并不是像悠久的历史,特有的文化风格之类意象的东西。 这栋病院,如果用以上的定义去解释的话,拥有着货真价实的生命。 钢筋水泥带着各种金属器材的诊疗室,如同被煮到透烂的牛筋,像布丁般微微抖动着,抖呀抖地化成一道闪着金属光泽的长廊。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尼从沉睡中醒来,四周一片漆黑彷佛光线无权进入这个空间。 温暖的漆黑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让阿尼兴起一辈子待在漆黑里也无所谓的念头。 人要往前走,其实并不需要任何理由;想从漆黑里走出去,唯一的方式就只是向前走下去。 空气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叹息声过了许久似乎还在空气中留下一丝余韵。 其实人的记忆本来就很奇妙,b如让所有的人来回忆一下三岁以前的事情,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遗忘掉,似乎那明明存在的大部分记忆都是被遮蔽在迷雾当中。 这就是命运。 人生就像一条拥有无限选择的迷g0ng,经历过无数次的选择才造就成现在的自己,而影响选择的最高要素就是个x。 个x是人脑袋里面的一个黑盒子,人在接收讯息的时候,把所有资讯丢进黑盒子里,再从中产出答案。 黑盒子里面有太多的变素、太多的偶然、以及太多的突发x。再权威的心理学者,也无法百分之百预测人类的行为。 这就是黑盒子,这就是所谓决定命运的个x… 「出去,我要出去。我不知道为什麽,可是我就是要出去。对吧?」 阿尼惊讶地发现那个总是会回答自己所有声音的那个声音消失了,更叫他惊讶的是,自己竟然不觉得有任何悲伤的感觉,或许因为知道自己未曾拥有过? 阿尼大步往前迈进,全身都陷入了那层看不见的薄膜,充满弹x的膜想再度把阿尼弹回。阿尼脚像生了根一样挺立着,随即再往前踏了两步。 阿尼00了手上的寒毛,明明心里很清楚刚才阻挡自己的薄膜正紧贴着自己,但触0的时候却丝毫没有任何感触。 记忆中那声叹息声再度响起,这次阿尼终於知道为什麽他为什麽能将那声叹息记得那麽清楚了。 世界上,有某些东西天生就是残酷的。事实上要将某件事情定义为残酷,其实是件不合理的事;在每一个不同的环境里,都有其特有的规则。 尼亚躲在要十个人合臂才能围绕住的一棵巨树的树洞里,他已经躲在这个树洞里整整一天了。 尼亚将还在微微扭动的虫r0u放进口中,在舌尖上弹跳的生命在唾ye的侵蚀下慢慢转化成另一个生物的生命能量。 这片丛林,彷佛从未有任何人类物种踏足过;高耸的热带灌木雄伟到看不见尽头,浓密的枝叶格挡住了yan光,从枝叶隙缝中撒下的yan光,就像在漆黑夜空里的星星,遥远地闪耀着。 各式各样的生物有着自己的群t,同样地,像人类社会里有着阶级划分;只是更简单、更明确、更…残酷。 在原始丛林里,弱r0u强食是唯一的规则。强者以掠夺弱者的r0ut来维持生命,而弱者掠夺更加弱小的生命,虽然偶尔弱者也会联合起来对抗所谓的强者,然而仍有其极限。 正当野猪群想要享用得来不易的狮r0u大餐以及牺牲同伴的血r0u的时候,一头三米高的巨大腐熊像一台巨大的卡车般冲过来,在它行进路线上的所有生物都被撞飞在空中飞舞着,纯粹的力量是如此美丽,尼亚一瞬间忘了恐惧看得痴了… 巨熊的眼睛一颗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另一颗摇摇晃晃地靠一丝血r0u连结在渗着黑血的眼洞里。 尼亚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入丛林的时候,被一只仅有巴掌大小的老鼠攻击而被咬断了两根手指,虽然依靠着t型的优势先是猛力抓住老鼠往地上砸,在剧痛下爆发出所有的力气si命踩踏着这只疯狂的老鼠。图在尼亚的脚底撕下一片r0u… 残缺的记忆里,依稀记得自己像疯狂的野兽般扑向某种强大的生物,凶猛地依靠本能战斗着,直到自己的脑袋被捣碎。 有一种看不见的病毒正侵蚀着这片丛林。只要被感染过的生物攻击,就会变成它们的一员;但是某些强大的物种,或许是免疫力的关系,能够抵抗这些病毒。 nve杀完野猪群的腐熊,像是闻到什麽似地摇头晃脑着。尼亚惊觉要糟想逃跑时,巨熊巨大的身躯已经开始冲刺。冲刺的速度是如此迅捷,尼亚根本来不及从树洞里逃出,只感觉到一gu巨大的冲击将躲藏的树洞y生生震裂。 睁开眼,是角落小木屋熟悉的景象。燃烧的火堆,空气中香甜热可可香味。 呵,看你的样子应该有碰到什麽好玩的事吧,这次收获如何啊? {37},连上次的1/3都不到…尼亚苦笑着,从头到尾逃避痛苦的结果果然导致成长大幅降低吗… 如果你再看不穿这个游戏的本质的话,你早晚会被角落吞没的 左边的走廊,明亮的灯光照在米白se的抛光石英砖,太过於正常的景象反而在这诡异的一天显得不正常。而右边的走道…说是走道倒也太牵强,右边的走道仅是一根巨大的树g,树g底下则是深不见底的一片漆黑。 阿尼静静地站着,不知为何,阿尼心里很清楚这两条道路将会把他带到哪去。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各种讯息像流水渗透进泥土般,像细丝般的拼图在脑海里编织着。 右边的诡异独木桥,看似危机四伏,但只要一走过桥就是刚进入病院时的大厅;有着老旧的柜台,腐朽但却敞开着的病院大门。只要踏出去,今天这诡异的经历就可以结束。 leapoffaith,类似偏执的信念,b较常在宗教里的狂信徒身上见到。 阿尼虽然不能理解为什麽自己能够预知两条道路的结果,但是他不知为何,能够坚信自己脑袋里面的画面。 阿尼这辈子从来没有这麽犹豫过…自己也ga0不清楚为什麽会在这麽简单的问题上挣扎着。 想要选择正确的道路这件事,原本就是无意义的奢望。 「我会一辈子都厌恶自己的…」 经过小庭院的时候,阿尼拿起墙角不知何时出现的钢椅,猛力往没有门的玻璃落地窗狠狠砸下。破碎的玻璃碎片弹起来划破了阿尼的手背,可以感觉到鲜血正随着手臂的剧烈甩动而溅洒着。 回过神来,阿尼看向自己手背上的伤口,血ye像红se的蜈蚣般往伤口爬回。直到红se完全在手上消失的时候,伤口彷佛跟{身t}隔离开似地,用r0u眼可见的速度癒合着… 在正常时空里,人依赖着r0ut而活,但一旦jg神与r0ut被分离开来,两者间的关系其实微乎其微,简直就像是不同时空里的无关联东西。 此时此刻的这里,并不是{r0ut}能够cha手的场合。 阿尼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彷佛回到婴儿时期的清爽微笑。 如果当你在两个选择之间天人交战的时候,那就两个都不要选。 「然後选择自己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麽的道路,对吧?」 成长这件事,其实一点都不困难;因为不管再怎麽不愿意,人终究是会成长。 每次回到角落,在围墙外面经历的种种经历都会化成{数字};而这数字不知道为何,能够成为自己身t的一部分,让尼亚能在围墙外面撑得更久一点。 每一次踏出围墙,都需要像刚跑完马拉松已经jg疲力尽的躯t,但仍要再往前踏出一步的坚强决心,像是明知道把手伸进沸腾热水的下一秒会需要承受无法想像的疼痛,但仍然要伸出那只手。 但却完全无法将逃避其置入选项。 不能逃避的人其实很悲哀,那代表的是一种已经无路可退的状态。 然而,不管处在什麽样的状态,人总是持续在变的。想要的,还是无可控制地变得坚韧。 念告诉尼亚,这掌心里的数字叫做{殇};而{殇},是在角落里唯一能够让尼亚变得更强的东西。 完全接受自己无法想像的痛苦,然後真正理解承受它。 饥饿五天的痛苦,b不上两天没有水喝的乾裂喉咙痛苦。 痛苦,在这个地方,是可以化成数字做b较的… 过去六次所获得的{殇},尼亚拿来强化自己的基本身t素质。 念曾经对尼亚解释过这整个系统的原由,太过於无可反驳的真理显得莫名地残酷, 任何不需要痛苦所得到的东西都是虚幻的,人只会记得真正靠自己一己之力学会的事情。 心中的{殇}不会真的痊癒,只会被掩盖。 而在角落这里,你可以毫无顾忌、甚至是自nve般地去取得{殇}。 让尼亚不解的是,{殇}是无法保留的。每一次离开角落获得的{殇},就必须在再度离开角落前使用完。对於尼亚的疑问,念笑着回答道, 在麻木的状态下,对痛苦的承受力与其说是提高了,不如说对一切的敏感度降低了。 麻木绝对不是坚韧,变得麻木最恐怖的是,脚步不知不觉停下来却无所觉。你应该多少感觉到了,每当你回到角落,你的记忆总是渐渐地消失。 念满布皱纹的老脸,笑得愈发灿烂,充满慈悲的光辉却兼并着不容分说的残酷。 让你去恐惧,彷佛从没害怕过; 让你去ai,就像你第一次坠入ai河般… 「未免太严苛了吧…」尼亚把头埋进温暖的棉被里,边咕哝抱怨着,边在热可可的香甜气味中陷入沉睡。 把这孩子的记忆都拔除乾净吧,留下变得强韧的心就好… 念笑着自言自语道… 人,到了一个年纪,经历够多事情,无法再说不悔。多多少少,会有那些想说但没说的、想收回却无法从记忆刻痕中抹灭的那些话、再也握不住的那只手、遗忘许久的面孔… 「但你并没有转身,你只是让她的眼泪往下掉。」 走在迷g0ng里的阿尼,在一次次地叉路做了选择;每一次选择,阿尼都选了看不见未来的那个方向,或许这个愚蠢的方法,是在这个诡异迷g0ng里唯一的正解。 没有特别感觉到在前进,毕竟也不知道这个迷g0ng何时是尽头,但至少没有往後退, 「其实这样就够了,是吧…?」 滴着水的水龙头,在自己接近的时候,突然爆开喷出类似盐酸的腐蚀yet, 不可思议的各种攻击,前仆後继地袭来。阿尼可以感觉到,随着自己越走越”远”,攻击的力道越来越强烈。 每当伤害将要降临在r0ut的一瞬间,一道不思议的光膜,从阿尼心底深处浮现,牢牢地守护着阿尼。 从光膜的另一面,一开始仅能见到模糊的影子;随着袭击的次数增加,攻击的力量越来越强大,那一丝模糊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是座从远方天空往窗口直冲的巨型747飞机… 阿尼面无表情地往前伸出左手,做出阻挡的动作。 但阿尼挡了下来… 光膜的另一面,像在晃动的水面,摇动着缓缓浮现的影像; 这瞬间,阿尼好像懂了… 一道非任何物理力量能够破坏的墙。 这揭示了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其中一个重要的障碍:「与别人的亲近会威胁到自我」, 心之壁之所以强大的理由,是因为没有窗。 不要打开窗户,不要与人接触,就不会感受被背叛,也不会发现别人对自己的不理解,对玻璃墙的相反两面发生 「我会照你想要的去做? 我会照你想要的去做; 照你想要的去做… ㄒㄧㄤv一ㄠˋ? 我… …想要什麽? 伤,是亲近的象徵,是ai存在的证据。 跟某个人的心合而为一,代表着必须承受无法想像的痛苦… 阿尼没注意到的是,阿尼脑中的记忆,随着每一次光膜的出现,如同巨大的由光形成的拼图从边缘悄悄裂开,化成细碎的光粒… 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 声音从遥远的空间里传来,如此地轻柔却又无限残酷地与逐渐消失的光膜融合在一起, 原始丛林里,一道身影迅捷闪过,俐落的动作丝毫没在满是细碎树枝的林间发出声响。再仔细看看,那道身影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彷佛方才所见的黑影仅是道幻觉。 人类知觉当中痛苦到极限的解脱,意识的自我保护昏迷机制,尼亚无法享受到这原该是人t机制内理所当然的慈悲。 无法抛弃意识发疯,无法失去意识昏迷,仅能孤独地在黑夜血海中咬紧牙忍受伤痛。 人这玩意,只要心不累、心不si,再大的痛苦与恐惧都能承受… 随着r0ut越来越强大,纵然代表着容错率的提高;但更代表着遭受nve杀时间的拉长… 尼亚回光返照地拚尽最後一丝力气y拉起像烂泥般的x腔往腐犬的破碎眼球咬去,与其说是拚si一搏,不如说是想尽办法将自己柔软的咽喉往腐臭的尖牙凑去,祈求最後的尊严。 尼亚轻轻蹲伏在一片茂密的树丛里,盯着一头巨大腐狼彷佛那是许久未见的恋人,身影融化的过程似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 不是配合环境,而是去融入;找出身t里面跟周遭相似的那部分,然後无限放大它。 腐狼绕着一棵树来回踱步着,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在他失去原来生命前,曾在这里有过什麽。身t的记忆促使这无生命t悲哀地徘回。 丝毫不留任何退路给自己的作战方式,是无数次si亡换来的经验。 用去si的勇气,去换取生的权利。 尼亚丝毫不以为意,极限速度的冲刺中,唯一需要思考的只是依照自己想要的角度将石片”放入”巨狼的眼眶中。 r0ut腐烂的气息如同不请自来的恶客从鼻腔直冲脑门,不到两秒,腐狼巨大的身躯颓然倒下。尼亚用力把手从脑壳里拔出,巨狼左边的眼球不知是否因为受到冲击而从另一侧滚出;毫无弹x的眼球滚了两下随即停止,眼珠的正中心正好对着尼亚,让尼亚有种被凝视的错觉… 尼亚喘着大气,虽然仅是短短数秒间的战斗,但耗费的jg力b数十公里的马拉松还累人。 纵然屍t没有太过於明显的变化,却给人一种应该已经si亡”两次”的巨狼彷佛再度si亡了一次的错觉。这种净化仪式,是尼亚每击杀一头腐烂生物都必须做的。 如果说你对殇没那麽了解的话,那麽用{伤口}这字眼跟你解释或许会b较清楚吧? 再怎样细心的治疗,也无法让伤口回复到未曾发生的阶段。每当你击杀这些生物,就像将被感染化脓的伤口剥开重新破坏一次。 人的心,一旦受到伤害,总是会残留些什麽;久了之後,就变成最强大的病毒腐蚀着心其他的部分,就像这座逐渐si亡的森林一样。 你心中的仇恨转化成强大的病毒蚕毒着角落,在表层越是平静无波,底下的漩涡越是暗cha0汹涌。 然而得不到回应的恨远b得不到回应的ai更可悲,因为你无法以牙还牙回敬对方。 不是让伤口癒合,而是让心本身回复到最原始的状态。 毕竟,并不是任何事情都一定要有原因、有意义才该去做。任何一场战斗、任何一次si亡,都是基於他自己的自由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