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在院里露面,何故就催着小厮们都赶紧散开,进房里去通禀,再出来自己也避开了。 “怎么不进来?”屋里传出男人低沉的嗓音。 但她一推开门,见着沈宴秋苍白的脸孔,就心硬不下来,这样的冷天,他腿一定又疼了。 现在不成了。 沈宴秋闷咳起来,她就克制不住回头看他,他笑道,“喝茶呛到了。” 雪浓立时气的要出去。 雪浓咬了咬唇角,还是没出去,只等着他说话,他说完她就走,绝不再犹疑。 雪浓赌气瞪他,又还不上嘴,他说的也没错,人多眼杂的,要是被二老爷知道是她告的密,定要记恨她,那她还不能回去么? “我现在要请二叔来,进去躲着吧。” 雪浓也怕被二老爷恨,闷着头进内室,过一会儿,两个丫鬟端着外面的零嘴并几本话本子进来,全摆桌几上,以便她坐到罗汉床上打发时间。 雪浓想归想,人还是老实的坐上了罗汉床,吃的没动,瞄上了话本,话本她只在沈宴秋这里见到过,之前只当是什么正经的书,后来看了才知是市井消遣之物,贵族小姐的规矩很多,话本是登不得台面的东西,断不会传到闺阁里,就怕坏了小姐心性。 雪浓匆忙在脸上捂了捂,她脸又烫起来,好一会儿才平复,伸手翻看话本,话本比经史诗文要通俗有趣,换平时,雪浓爱看,但现下她精神紧绷,注意力都在外头。 沈宴秋很仗义,没有抖搂出她,只说听见柳氏要回去,所以来问他怎么回事。 沈宴秋没戳破,道,“原是这点小事,我还当是二叔又在外做了什么,让二婶太伤心才往娘家去。” 沈宴秋状似无意问道,“二叔近来没再与那女子有过来往?” 沈宴秋两手交握,淡笑,“没有是最好的,二叔也是沈家人,既享了沈家的荣耀,自然也得维护。” 雪浓耳听着外头二老爷起身告辞,连忙随手拿起话本装作是看入神了。 过不了多久,雪浓就装不下去,把话本放下,闷闷的下地要走,他也没开口留她,她心里不如意,回过头,只见他捡了蜜饯在吃,半眯着眼,神情好不惬意。 沈宴秋低下头亲她脸,她倏然手上就没了力气,细眉微微打皱,被他托起脸,他便吻住了她的唇,蜜饯的甜意传递过来,她酸软着腰肢趴上他的肩膀,无促的张着小口,唇瓣因反复品衔而红的艳丽,快亲迷糊了,又被他抱下罗汉床,放到檀木做的大床上,她睁着雾气朦胧的眸子,看他转去了更衣室。 他闭上眼,没一会就真睡着了。 雪浓再气他,也有点心疼了,就这么窝在他给予的怀抱着,也陷进睡梦里。 次日天不亮,沈宴秋要上早朝,起的早,出门时递话去了三房,说雪浓还在睡,让晚些再叫丫鬟进去服侍。 金雀挖苦她,“姑娘先还跟二爷气呢,怎么转头就跑这儿来睡了?索性是大房这里由得姑娘睡觉,害的奴婢昨晚找半天,还以为姑娘变蝴蝶飞走了呢,可把我吓坏了。” 等回了三房,云氏爱怜一阵,沈玉卿过来告辞,回武馆去了,三房又只剩她们母女。 这日晌午,雪浓才清点了底下庄子送上来的各色东西,管家的老婆却急着跑来找她。 雪浓是闺中的小姐, 这种事原不该她知道,可云氏生了病,明显是有意放手让她来管一大家子, 管家的老婆只能报到她跟前, 看她是什么想法, 若她不会料理, 她自会去跟云氏说,云氏心疼自己的闺女, 断不会叫她为难, 就是生着病, 没准也能挺着来理事。 她话刚落地, 柳氏就急赤白脸的走进来,“这还了得,都打上门来了!都是他沈伯庸干的好事!他自己跑出去躲清净,丢了这么大烂摊子给我!我先撕烂那贱妇的嘴!等他回来再找他理论,索性大家都不要脸了!谁还管外人笑不笑话!” 雪浓忙使眼色给左右两边的丫鬟,丫鬟们把柳氏扶回来坐下。 柳氏给点醒了,可不是, 她是沈伯庸的正头夫人,一个外室而已,还不足以为此大动干戈,她刚才是急火攻心,亏得雪浓提醒,不然岂不是掉身份,还被人耻笑。 现今想来,竟是她没把人看准,这分明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儿,不知藏了什么能耐,能叫云氏放心让她管家里,先前听说云氏病了,她还想着这管家大权能到自己手上,他们二房输在了庶出上,她这个二夫人就是想施展施展管家的本事也没处使去。 雪浓直笑,“二伯母若信我,您只管回去忙您自个儿的事,我定能把这事办的妥当。” 柳氏便没再与她挣,干脆的走人。 管家的老婆自去照着她说的做,不多时,那外室就被带进了堂屋里。 她在打量女人的同时,女人也在打量她,从她衣着打扮上也瞧得出是沈府的千金小姐,长得实在太漂亮,无一处不标致,那杨柳腰细细不赢一握,眼尾胭脂痣也娇艳的勾魂,身体单薄,偏该丰盈处也隐约见形,她坐的正,气也正,这美貌便鲜少会被人轻狎。 女人哼笑一声,“庸郎就这么怕见我,竟叫个庶女来敷衍,我这腹中怀的可是个儿子,你们沈家总不能让他成了外室子吧!” 丫鬟上前,抡圆了手照着女人脸上扇了两巴掌,她被打的冒火,就要坐地上大闹。 那两巴掌委实疼,女人脸都被打肿了,她往门前看,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守在门口,她敢往外跑,还得被拎回来,这时候真后悔跟着进来,她哆嗦道,“你们不会想杀我吧,杀人是违律的!何况我还怀着你们沈家的子孙,你们不怕你们沈家的祖宗泉下有知,要怪罪你们?” 她对丫鬟道,“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那女人听她叫沈伯庸二伯父,既知是三房的姑娘,沈伯庸与她抱怨过三房,说三房没了男人,却能把家里攥手中,可见厉害,她叫道,“我不看太医!你敢请太医,我一头撞死在这儿!” 女人原以为能仗着腹中之子要挟沈家纳自己进门,这回是碰到石头上了。 女人登时没了气焰,膝盖一软跪到地上,“别、别去请太医……” “我其实没怀孕,但不出此下策,我没有地方可去,庸郎把我从花楼里赎出来,说好的会给我名分,我这样的身份,就是做妾也是我的福气了,可他突然就要跟我断绝干系,离了他,我没有别的指望,难道我还要回花楼去不成,他既给了我承诺,怎么能不兑现,你们高门大户的贵人,就是这样不守信用的!”女人说着便哭起来。 女人像听见天大的笑话,“能做高门的妾,安享荣华富贵,我是疯了才会想跟那些贩夫走卒一般终日为活计奔走。” “你这位小姐,让你去自力更生你愿意去吗?”她反问雪浓道。 “我二伯伯有万般不是,但把你赎出来,你不再是贱籍,你以后能与人婚嫁,这也是他对你的厚待,你现在要赖上我家,还编谎威胁,这就是你的不对,况且我们沈家也不是二伯伯做主的,没我二哥哥点头,你进不了门,二伯伯上回跟我二哥哥说过要纳你做妾,但我二哥哥不许,除非二伯伯分家出去他才不管,二伯伯分家出去了,你给他做妾,他也养活不了你。” 那女人一脸颓丧,她来时雄赳赳气昂昂,现在却被个半大小丫头治的毫无还手之力,她知道沈伯庸是个酒囊饭袋,但沈家有沈宴秋这个首辅在,便是富贵乡,沈宴秋不准她进门,她便是空想,就是沈伯庸真为了她分家出去,她也犯不着跟着一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遭罪,现在这姑娘也使了威吓,真把她送去官府,她还不知道有没有活,不如拿了三十两银子走的好。 雪浓点点头,遂让人送来笔墨纸砚,她写了份字据,道,“这份字据你按个手印。” 雪浓便叫个识字的丫鬟来念,字据所记不过是把前面的那几句话复述一遍,为的是,“我怕你三十两用完了,又翻脸不认,回来讹我们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