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王两家的请柬散给了亲朋好友,沈家这里,王昀躬身在堂前。 王昀听到他叫雪浓小姑娘,胸口有几许道不明的不适,恭敬道,“先生不知,其中有些难言的变故。” 沈宴秋有点可惜,说他,“错把鱼目当明珠,论及看人的眼光,你不如你父亲半分。” 王昀紧咬着牙关出了沈家,心底尽是愤懑,沈宴秋的眼里温云珠是鱼目,温雪浓是明珠,能视为明珠,便不可能是当作一般人看待。 -- 才解了一环,房门忽然开了,雪浓以为是温云珠回来了,便放下九连环,一抬头,正见王昀杵在那扇水墨山水屏风前。 意思他可以出屋了,毕竟孤男寡女,传出去会惹人闲话。 雪浓顿感不对劲,蹙着细细的眉从座上起来,道,“云珠妹妹确实不在这里,我没有骗二公子。” 雪浓请他说。 雪浓怔住。 雪浓两眼通红,颤抖着嗓音让他闭嘴,克制下要扇他耳光的冲动,绕过他就要朝外走。 “你父亲都在先生面前明说了你仰慕他,你是不是还在痴心妄想嫁给先生,做我的师母?” 这时候温云珠恰好进门来,把话听到了耳朵里,心生了妒意,两步过来,就是冲雪浓发脾气,“雪浓姐姐是想两头吃么?既惦记沈首辅,又不想对王昀哥哥放手,父亲都舍下脸替你去跟沈首辅讨名分了,你总不能什么都要吧?” 实在太可笑了。 雪浓轻轻笑道,“我已成全了你们,你们又何必咄咄逼人,再给我捏造莫须有的罪名,是不是只有让我承担了所有的过错,你们就能问心无愧的定下亲事?” 那天王昀亲口说出想娶温云珠,若没被她听去,却能当作没说过,可被听过,再理直气壮,也会有些歉疚。 之后雪浓提出解除婚约,她还暗自窃喜,即使没有这件事,雪浓也会退亲。 两人各有心思,回过神才觉雪浓已绕过他们出去了。 周氏正帮着孙氏在点算各家送的礼,孙氏忙着招呼客人,王家不像宣平侯府,有底下的婆子丫鬟跑腿张罗,女客这边全靠着孙氏一人接迎,周氏这才忍耐着嫌烦帮衬。 温云珠支吾道,“什么周全,明明是她看不上王昀,有更好的了。” 周氏霎时眸光一厉,旋即又点点她的头,“你甭管王昀说什么?你跟王昀今日后,就是未婚夫妻,雪浓要嫁谁,自有我替她做主,你少管这些,有闲工夫,就多学学管家,等你嫁到王家,你就是王家的管家主母。” 园子里是各家的小姐夫人,摆了几小桌席,周氏让她拿出宣平侯嫡女的气势来,也叫那些夫人小姐都看看大家风范。 周氏朝四下一看,不见雪浓,又见温云珠鼓着腮坐在她身旁,四下眼睛都盯着她,她这副不快的神情没得叫人议论,周氏便推了推温云珠道,“去把你姐姐带过来,叫她也认认几位夫人姑娘。” -- 雪浓踌躇了片刻,觉得自己和王家已无干系,玉镯也还了,也没有必要再去见人,她回绝了丫鬟,哪知那丫鬟突然拽住她的手就往上房走,雪浓挣了好几下,愣是没挣开,无奈之下,只好跟她进了上房。 王家老夫人见她来了,先让坐,随即道,“我听昀哥儿说,你不愿意嫁给他,又把我送你的玉镯子还回来了,我知道定是昀哥儿让你受了委屈,既然你们做不成夫妻,他又娶的你妹妹,将来都是一家人,看在我这个老人家的面上,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雪浓心下顿时了然,前头的宴席上温德毓跟沈宴秋说了什么,大约已经传到了王家老夫人的耳朵里,她是个聪明人,这才先把沈宴秋请到自己院子里,再死活也要拉雪浓来 王家老夫人头发白了,脸上布满皱纹,眼里还带着些许恳求。 雪浓的眸光软和,回答她道,“王二公子没让我受委屈,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此决定,他和我妹妹才是相配的,以后他就是我的妹夫了。” 雪浓想到王昀口中提的,一下子紧张窘迫的不知要如何面对他。 雪浓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只能磨磨蹭蹭跟在他身后。 雪浓急忙停住脚,才免得自己僭越出彼此合适的距离,她还一直低着头,好半晌不见沈宴秋继续走,才意识到对方可能在等自己吱声。 久经官场的人,早已练就一双会看人的眼睛,雪浓脸上的神情都落在沈宴秋眼底,这点大的小姑娘,再会藏情绪,也依然会有疏漏,更不用说,她此刻太慌了,那卷翘睫毛在不停发颤,樱唇被洁白贝齿咬住,两条细眉蹙成了结,垂首时,露出细白的颈,雪粉的肌肤下有青筋隐现。 换做是寻常贪图美色的人,也许真就接受了温德毓献的殷勤,毕竟她衣衫凌乱时也叫他看在了眼里,世俗规矩里,他是要负责的。 雪浓翕动着嘴唇,“……父亲说的话请您别放在心上。” 雪浓登时脸涨红,不知所措道,“不、不是仰慕,父亲没有说清楚,我……我是敬慕您。” 就是这样!她说的没错! 雪浓看着他那张脸,实在说不出他和温德毓一样,都是老头子,他看起来太年轻了,王昀说他比她大十岁,那就是才二十六,他这个年纪根本不算大,正是男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连温云珠都会背地跟她讨论他有没有娶夫人。 思绪像野马一般乱奔,等雪浓回神,才发觉自己一直盯着沈宴秋,对方脸上是戏谑的笑容。 话落,她又觉得自己在胡说,人家是堂堂内阁首辅,怎么可能跟她一个丫头片子是同辈,说出去,得把人笑死。 沈宴秋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我既没你这么大的侄女,也没你这么小的妹妹,跟我套近乎,不是这么套的。” 但人没跪下来,就被他抬手给托住,他的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雪浓不是第一次见,但却是第一次感觉到这只手多有力,可以轻易把她托起来,完全与他病弱的外表不符。 但是她即可摈弃这些杂念,还有心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病吗? 她的胳膊很纤细柔软,沈宴秋握在手里没费什么力气,倒也不是故意占她便宜,真要哭着跪下去,被人看见了,还以为他仗着身份欺负小姑娘,说出去不好听。 雪浓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在说,温德毓要把她献给沈宴秋,以保住自己的官位。 沈宴秋转开眸,再见雪浓脸色惨白,还是很好心的再提醒一句,“雪浓小姑娘,你可要小心。” 回过头就是雪浓揪住他的衣袖,含泪求他道,“那您别答应他成吗?” 却不知如果他不答应,也许还会把她献给别的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