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思顺肯定是不敢声张的,进了节帅府之后,便直接去见了李琩。
他是跟着李林甫混的,右相提前打过招呼,隋王在陇右做任何事情,他都要配合。
李琩就在自己那个小屋子里与对方见面,武庆几人也在。
这是边关,李琩对任何人都不会放心,虽然安思顺进来之前已经被搜身,没有带兵器,但是武庆几个还是随时注意着他,如果有任何侵犯李琩的举动,武庆他们会毫不犹豫直接动刀将安思顺剁成肉泥。
“也就是说,你的人见到过没写字的白狗,也抓到一只写了字的白狗?”李琩脸色阴沉的问道,用这种玄乎的神灵化身造谣,杀伤力是很大的,他很清楚这一点。
安思顺点了点头:“多半是有人抓到白狗,刮毛写字,故意陷害隋王,恐怕这种事情已经在一些地方传开了,隋王还是要早做准备。”
“那条狗在哪?”李琩问道。
安思顺道:“还在我的游击营,我已经试图扭转,但有没有效果,不知道,等到其它写了字的白狗出现,我再放出来,混淆视听,也许稍微能有点作用。”
“你做的很好,你是一个稳当的人,”李琩点了点头:
“背后捣鬼之贼,多半是我内部奸细,此事若是传扬开来,不只是针对我一个人,对我军心影响极大,你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安思顺摇了摇头:“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但是暂时还没有想到,崔节帅的死,西北流传的说法很多,都与白狗有关,当年的白狗之盟深入人心,知道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今又被有心者拿出来造谣生事,危害极大,应早做打算。”
李琩点了点头,将最熟悉当地民俗的李晟叫了进来,仔细询问有关白狗的一些神话传说。
吐蕃的图腾是狗,不单单指白色,但白色的动物肯定更为稀罕少见,因其毛发洁白,常被认为是纯洁的象征,神圣而崇高,也是神灵的化身。
比如白蛇、白鹿、白狼、白象、白牦牛等等。
从李晟和安思顺的口中了解到,吐蕃有六大动物崇拜,猕猴、牦牛、羊、犬、狮子、鹏。
图腾还可分食用型图腾、非食用型图腾两种,其中《新唐书·吐蕃传》云:赞普与其臣岁一小盟,用羊、犬、猴为牲。
可见这三样是可以杀的,当然,牦牛也可以,即使在后世,杀掉的牛头经常被供于房顶、寺院、经堆之上,也供有刻上经文的牦牛头,供人虔诚礼拜,有些地方,每隔13年要在藏历的正月历举行为期三天的“祭牛王会”。
这些动物崇拜当中,主要在一个白字,因为吐蕃是信奉佛教的,而传说佛祖入胎时,就有一只白象进入他母亲的梦中,然后生下佛祖。
所以白色在吐蕃有着崇高的意义,藏族同胞在顶礼佛像、拜见尊长、迎来送往、致敬致贺献礼用的“哈达”就是白色的。
在唐人眼中,黑狗辟邪,白狗不祥,但吐蕃可不是,白狗是吐蕃上古时候十种(或十二种)非人统治时期的天神化身之一,是与生民沟通的纽带。
既然你们这么看重白狗,为什么玩这种阴的呢?李琩顿时觉得,神仙之流,在吐蕃其实也是统治者的一种工具,跟大唐没什么两样。
“我打听过,大多数被发现的白狗,身上都没有字,而抓白狗的事情,是振武军王孝德在做,要不要找他来问一问,”安思顺道。
李琩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安思顺小声提议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终需有个结果,谁主办的,将罪名推给谁,也算是给大家一个交代。”
李琩笑了笑。
他是不打算明着追查这件事的,信仰的事情,需要以信仰解决,查清楚了也没什么用,会让人觉得你是为了躲避这种说法,故意栽给别人。
但暗地里,他需要搞清楚,是谁在跟他玩阴的。
“你现在立即将那条白狗给我送过来,”李琩看向李晟道:“你马上带人去找那个王孝德,将他抓到的所有白狗都带进城。”
安思顺闻言一震:“不可,这样一来,事态岂非更为严重?”
李琩冷笑一声:“三年前,盖嘉运奉命在陇右清剿白狗,我再来一次又有何妨?”
说着,李琩拍了拍安思顺肩膀:
“你现在是唐人了,有些习俗也跟得上,白狗神庇佑不了你,还得是我大唐的真龙,这是陇右,所有人只能有一个信仰。”
安思顺一愣:“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容易引起一些少民的不满和抵触。”
李琩沉声道:“在大唐的土地,只有龙神可以庇佑百姓,其它的都是邪神,别傻愣着了,赶紧去做事吧。”
华夏几千年历史,都是外族融入汉族,学习汉文化,没听说过汉人要跟外族妥协的,你拿白狗神恶心我?它能管得了我吗?
很快,皇甫惟明也知道这件事了。
他没有去找李琩,而是第一时间命令张介然,找到所有写了字的白狗,然后趁着事情还处在萌芽阶段,知道的人还不多,全部杀死然后烧毁。
但是张介然被李岘给拦下来了。
一个是节度使司马,一个是总管府司马,自然是李岘的话更管用。
李岘直接带着张介然,于各军之中寻找被抓到的白狗,不论死活,然后全部带回鄯州城。
盖嘉运当年主政陇右时期,就干过这类事情,大概是在三年前,那时候崔希逸死了没多久,他奉长安的命令在陇右地区清剿白狗,多少有点天怒人怨了,背地里诅咒他的少民可不少。
但是盖嘉运肯定不在乎啊,人家是地地道道的汉人。
李琩不会选择盖嘉运的做法,他虽然不怕诅咒,但也要让人口服心也服,不服也得服。
鄯州城东西南北四条街道,在中央汇聚,汇聚之处本是一座大集市,也是整个鄯州城最热闹的地方。
眼下这里已经架起了一口大锅,被带回来的白狗,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剥皮,然后扔进锅里煮熟,
熟肉剁碎成馅,包进面皮之中再蒸熟。
无数的城内百姓,正在目瞪口呆的望着这血腥的一幕,很多少民只觉触目惊心,不少都已经跪在地上哭诉祈求。
李琩当下就在这里,他不准节帅府任何人参与,只是令人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大托盘,摆在正中央的一张供桌上,然后令韦光乘召集了一些工匠,已经开始在大集中选址。
他要在鄯州城的最中间盖一座庙,啥庙?龙王爷庙。
龙,之所以成为华夏民族的图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华夏是最早进入农耕社会的,而农耕最看重的便是风调雨顺。
所以龙神,便是降雨之神,专管雷泽雨露,巡游四方。
而陇右地区,偏偏就是沃野平原,粮食产区,无论是汉人还是少民,都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便是丰收,大家的日子也就更为好过了。
李琩派人大肆宣扬,龙神降临鄯州,今后便要福泽地方,要以白狗肉为贡品,破土开庙。
几个道士很快便选好的神庙地址,是在集市的牲场,平时的牲口交易都在这里进行。
为什么选这里呢?因为省事,别的地方房屋太过密集,拆起来太费功夫,而牲场都是平地,被一些围栏相隔开来,圈养着各类牲畜。
只见为首的那名道士脚踏天罡步在前引路,身后数名道士抬起那张供桌,进入牲场,摆放在了选好的地址中央。
那么龙王爷庙便会以这张供桌为中心,破土营造。
两条身上写了字的白狗,被带到了供桌之前,王人杰亲自操刀,生生的剁下狗头,将仍是血淋淋的两颗狗头摆放在供桌前一张矮小的贡品桌子上。
至于上面写什么字,李琩压根就不在乎,你随便写,哪怕诅咒我全家呢,话语权在我这里,我说它是妖神,它就是妖神,专门祸害百姓牲畜,为祸人间的妖怪。
李琩坐在高台上,侧身朝韦光乘道:
“这件事交给你来办,今后城内每家每户,每年的今日,都要以狗肉包子供奉龙神,民间也要多建此庙,士族供奉,家族兴旺,商人供奉,仓廪丰盈,百姓供奉,粮食丰收,男人供奉,身强体壮,女人供奉能生儿子”
你这不是扯呢吗?韦光乘听的一愣一愣的,没听说龙王爷还管生儿子的,不过他自然不会反驳,你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谁让你是我上司呢。
李琩继续道:“凡有不供奉龙神之少民,视为妖邪,留之祸害乡里,这才是重点。”
韦光乘嘴角一抽,你可真绝。
这一招,就是挑起少民内部矛盾,我供奉了,但你没供奉,你就是在祸害我,我要举报你。
这样一来,会迫使民间加快融入大唐习俗的速度,在陇右地区统一信仰。
当然了,过程肯定不会很顺利,难免引发少民的抵触情绪。
谁抵触,没收名下田亩及各类财产,驱逐出境,慢慢的就会好的。
信仰不统一,就没有凝聚力,阵痛过程也是不可避免
陇右的振武军,地盘已经没了,因为他们的大本营,是石堡城。
王孝德之所以还剩下600人,那是因为这600人当时在城里,剩下的900人,在城外的各个关口要道布防,所以他们战死了。
900人负责防守石堡城外围,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现实就是如此,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些关口不是靠人多,只要堡垒稳固,短时间内一百人能扛得住几千人。
一点都不夸张,因为石堡城这一线的道路都不好走,关隘大多又是建立在山势险峻之地,非常狭窄,短时间内人少对人多,没有一点问题。
但是时间一久,就不行了,因为人的体力是有限的。
高强度作战,八个小时是极限,超过这个时间,必须休息缓口气,否则你的肌肉将彻底丧失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