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挺之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摇了摇头,人家李林甫还用的着你劝?他什么时候信任过卢奂了?
将铨选交给卢奂,你以为是在放权?
天下候选之官员多达万余众,谁愿意接这个烂摊子?
卢奂现在是不愿意背锅了,所以要把这口锅踢回去。
在场的人,都知道严挺之与卢奂关系极好,但是他们不敢将矛头指向严挺之,因为李林甫再三警告,偃月堂没有党派。
那么在这个地方,就不能内斗。
“这里不是你们喧哗的地方,晚食放了没?到外面的廊下吃饭去,”李林甫淡淡说了一句。
偃月堂外,仿造中书省修建了一圈回廊,口字型,中央是天井,平日里,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在偃月堂跟李林甫一起用饭,其他人都得在这。
不过这里一点都不冷,因为四面有围墙遮挡,廊内又有火炉,中央还有一座戏台,偶尔还会有乐舞表演。
李林甫府上新聘了一些女伎,这些女伎平时专门伺候这些大臣们,上手摸一摸,调侃几句都是正常现象。
顶级官员的日常生活,是很雅致的。
“卢奂在吏部有四年了,该给他换个位置了,”李林甫示意裴耀卿等人坐近一些,几人一起吃饭道:
“本相以德报怨,举荐他出任京兆尹。”
做为候选人之一的萧炅,不动声色的瞥了裴耀卿一眼。
他将来做什么官,人家心里清楚,自己是完全被动的,不是我想要哪个就能做哪个,而是右相给哪个就是哪个。
他很有当马仔的觉悟。
李岫不乐意了,道:
“阿爷,这样的人德行有失,如何配的上高官厚禄?”
“你要是有人家那个才华,为父也可以举荐你嘛,可是你没有,”李林甫笑呵呵道。
裴、严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这对父子俩在这唱双簧的。
就包括刚才李岫在堂内破口大骂,是人家李岫不稳重吗?不是的,人家是代替自己的父亲表态呢,他表现出的愤怒,完全代表了李林甫。
人家李林甫是因为级别太高,要维持宰相风度,不能喜怒形于色而已。
至于举荐卢奂出任京兆尹,也是一记阴招,李适之那边会不会妥协,让给卢奂,不清楚,但韦坚肯定不让。
“太府寺眼下已经被封了档案,崔翘领着刑部在查杨慎矜,右相会不会帮他一把?”裴耀卿道。
李林甫笑了笑,看向王鉷,道:
“杨洄眼下去了刑部,他会帮忙的。”
王鉷一愣,你快拉倒吧,这俩人的仇怨更大,杨洄不落井下石,都算不错了。
不过呢,王鉷肯定是希望杨慎矜完蛋的,因为他现在已经是户部侍郎了,再上一步就是尚书,而杨慎矜也盯着户部尚书。
那么自己这个表叔,眼下不但没有利用价值,还成竞争对手了。
“卑职相信右相一定会安排好的,”王鉷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李岫内心冷笑,这个人果然如十八郎所言,是个以怨报德的,不管怎么说,你一路升官,杨慎矜帮了你不少,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你跟韦坚也没什么区别。
可见你对我阿爷,更多的也是利用。
“杨慎矜有财政专长,是位能臣,这一次栽跟头,也是因为韦坚,”严挺之沉声道:
“可是韦坚的事情不能再提了,所以想要保住杨慎矜,只能寄希望于刑部查不出什么要命的东西。”
李适之在朝堂上,将太府寺的烂账都给堆在了李隆基面前。
那么这些烂账是全部吗?
十分之一都没有。
杨慎矜一个博导级顶级会计师,能让别人查明白他的账?那他这半辈子岂不是白跟账本打交道了?
太府寺的亏空,很多人都知道,大家也都知道左右藏没钱了,年底的禄米够呛能发下来。
但是你要是去查账,不好意思,根本查不出来。
亏空是有,但是亏空在哪呢?你找不出来啊。
找不出来就是没证据,没证据你指望扳倒一个太府寺卿?还是在给圣人背锅的太府寺卿,可能吗?
换了他,下一个是不是会继续给自己背锅,李隆基不知道,所以,李隆基本人,是不愿意换的。
“挺之的意思,老夫明白,”李林甫笑道:
“我刚才也说了,这件事情杨洄会帮忙的,他去刑部本就是老夫的意思,他这个人比有些人懂大局,分得清轻重。”
王鉷一脸尴尬,猜到李林甫是在点他。
李岫在一旁附和道:
“杨洄是靠得住的,儿子跟他十几年交情,对他的为人非常清楚。”
这时候,管家来报,隋王来了。
李岫起身道:“儿子去迎一下他。”
李琩是走的后门,因为后门距离偃月堂更近,不必绕过那么多庭院。
路上,李琩好奇道:
“我怎么觉得事情并不严重,但是迎月可是吓坏了。”
“妇人嘛,经不得大事,”李岫哈哈笑道:
“阿爷跟张九龄斗法的时候,仍是一派从容,卢奂算得了什么?”
李琩冷笑道:“我今天刚回来,满身疲惫,早知道休息一晚明日再来了。”
“你来的正好,”李岫小声道:
“阿爷对裴、严二人眼下非常不信任,今天让你来,就是试一试他们俩。”
李琩顿时皱眉,试他们俩,还是试我啊?
或许都有吧。
不过李林甫不愧是宰相,两个并不信任的人,却还能放在身边,也是胆子够大的。
“隋王怎么来了?”李林甫见到李琩之后笑道。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李琩笑着朝众人拱了拱手:
“葬礼一切顺利,我来右相这里,也是让您安心一些,毕竟宁王的事情,您一直在操劳。”
李林甫叹息一声,伤感道:
“宁王刚去,这朝堂上便风起云涌,他老人家若在,怎容得这些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
宁王是支持李林甫做宰相的,李林甫当年能够上台,背后没有宗室的支持,他坐不稳,更别提跟张九龄斗法了。
李琩点了点头,坐下之后,先是将下葬的事情详述一遍,随后李岫故意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又给说了一遍。
“焕之举荐韦坚,不失为缓解良策,可是别人不认啊,李适之恐怕还因为,你是冲着他们去的,”李林甫看向裴耀卿笑道:
“老夫一直好奇,焕之当时是怎么想到韦坚的?”
裴耀卿笑了笑,以最快的速度在脑中思索如何应对这句话,因为他听得出,这句话恐怕大有文章。
李琩也是反应极快,隐隐猜到李林甫,很有可能已经知道,是他在背后给裴耀卿出的主意。
那么接下来,裴耀卿的回答,很可能会让李林甫对自己产生怀疑,因为裴耀卿肯定不会将他卖了。
也是电光火石之间,李琩直接道:
“这是我的主意,还没有来得及跟右相说。”
李林甫故作一愣,看向裴耀卿,裴耀卿点了点头。
“怎么还有你啊?”李岫挑眉道:
“裴公的京兆尹,自有我阿爷来保,你乱掺和什么啊?”
“你懂什么?”李琩没好气的呵斥一句,道:
“裴公的这个位置谁也保不住,右相比你清楚多了。”
李岫一愣,看向他爹。
李林甫点了点头,装傻道:
“我也是这几日才想明白,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裴宽去范阳,以至于老夫在中枢丢了左膀右臂。”
李岫低头沉思片刻,也想明白了,于是看向李琩道:
“那你为什么认为韦坚更合适?”
“我也是受人之托,”李琩淡淡道。
李林甫、严挺之、萧炅等人同时一愣,目瞪口呆的看向李琩。
李岫又问:“受谁”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爹抬手打断。
李林甫脸色凝重道:“别问了”
他们心里同时猜到了一个人,但是不能说出来,党争归党争,牵扯太子,那就不是党争了。
裴耀卿心中叫绝,举荐韦坚,李林甫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超级不爽的,如今李琩将这份不爽转移到了太子身上。
李林甫肯定不可能去找太子求证。
太子这一次被李琩给利用了。
不对啊裴耀卿忽的一震,他敢拉太子下水?
他想干什么?
李琩面带微笑,你们就乱猜吧,反正我没说是谁,也可以是韦妮儿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