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琎兄弟上表请辞宁王封号,言辞恳切,说什么也不敢接受。
实际上内心爽的一批,而且他们也清楚,李隆基既然已经册封了,肯定是不会收回的。
基哥真要收回了,李琎他们立即就会不高兴,人心复杂就是这样。
追封帝号,也不是没有先例,武则天长子李弘,比爹妈都死的早,李治便追封了孝敬皇帝。
李琎他们上表,就是走个流程,表书当中多次提到王妃元氏,就是在提醒基哥,你忘了追封我妈了。
于是李隆基又追赠宁王妃元氏为恭皇后。
让皇帝,恭皇后,李琎他们这下才算满意,史书记载他们家恳切推辞,不过都是表面功夫,我爹确实是把皇帝让给你了,你这么追封,不为过。
册封诏书传开之后,往来之宾客全都准备了厚重的祭礼,祭礼可不是钱,但是能换钱。
裴耀卿眼瞅着祭品的规格已经远超礼制,认为这样不妥,于是叫来李琎商量:
“圣人厚爱兄长,这是骨肉情意,但是我们还是要注意一些,不可逾礼,眼下规格过高,恐惹人闲话,圣人崇尚节俭,送终之物,不要特殊。”
李琎也知道人家这是一番好意,别的不说,邠王府那边就会很不爽,因为两边的待遇差别太大了,可两王的级别是一样的,亲王礼制可没有规定亲王还分高低的。
“我明白了,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别太张扬了,”李琎点了点头,下去安排了。
因为祭礼太多,灵堂已经堆不下了,那么就往外面院子里的廊下堆,廊下堆不下,过道再堆。
总之,吊唁之人一路所过,道路两旁全是祭品。
这玩意不怕人顺手牵羊,你敢偷,死罪是跑不了的。
于是李琎赶忙吩咐李琩等人,除了圣人赏赐及一些高官们的祭礼之外,剩下的都搬去后院,别太醒目了。
七天过后,出陵之日已到。
偏偏这天下起了瓢泼大雨,长安冬天下雨已经是屡见不鲜了。
“时辰不能改,只能冒雨走了,”太常寺员外卿,湖阳郡王李宗晖找到杨銛,道:
“赶紧派人出城往道路上填些砂石,否则棺椁难行。”
这种事情需要十六卫帮忙,杨銛管不了,于是赶紧去找李林甫。
结果人家李林甫早就吩咐下去了。
“八王就位!”
负责祭祀礼仪的太常丞张季良,站在灵堂外唱诵一声。
接着,所有人纷纷开始让开道路。
嗣宁王李琳上前端起灵位抱在怀中,长子李佑则是抱起香炉,父子俩准备妥当之后,分立在棺椁两旁的八王,在一群家仆的帮助下,扛起了宁王棺椁。
“起灵!”
张季良唱诵过后,摇着白幡在前开路,浩浩荡荡的送灵队伍从胜业坊出发,目的地是奉先县的桥陵。
奉先县原本叫做蒲城县,位于桥山一带,自从李旦葬在这里之后,李隆基改名为奉先,寓意:为奉山陵。
李旦的桥陵营造,耗费了当年国库总收入的三分之一,空前奢华,与李治的乾陵并称唐代陵墓石刻艺术之最。
历史上桥陵的陪葬墓有十七座,除了李隆基之外,李旦其他几个儿子都跟他埋在一块。
“圣人特意交代,送灵队伍要从兴庆宫前经过,咱们不要太近了,以免圣人伤怀,”
裴耀卿吩咐太常寺之后,提前前往兴庆门外的广场。
当宁王的棺椁抵达这里的时候,能够听到城门上方有人嚎啕大哭。
这声音很熟悉,李琩一听就知道,基哥的。
而且只有基哥一个人在哭,因为人家哭的时候,别人不能哭,否则会将基哥的哭声掩盖。
李琩打量着与他一起抬棺的七王,从他们面部表情不难看出,这些人没一个觉得李隆基是真的伤心。
但是李琩相信,因为伤心是每一个人都拥有的情绪,李隆基又不是神仙,七情六欲肯定是有的。
等到队伍离开,李隆基依然趴在城墙上,痛哭流涕。
高力士赶忙招呼内侍,将李隆基给抬回去了。
雨太大了,虽然有奴婢们给圣人撑着华盖,但难免还是溅湿了衣衫,眼下这个节骨眼,你可不能生病啊
长安距离奉先县,二百三十里。
指望八王一路抬过去,那是不现实的,他们也就是抬出城而已,即使这样,八个人里面,四个已经累趴下了。
不过在半路上一些特定的区域,他们还是要继续抬棺,以及最后的下葬时刻。
五天后,李琩回来了,李琎他们兄弟几个要服丧,三年之内啥也别干了。
“斗起来了,斗起来了,斗的一塌糊涂,”
杨洄得知今天李琩要回来,已经在隋王宅等了整整一天,见到李琩后第一句话就是,李林甫与李适之,正面冲突了。
一名叫做王夙的道士,还有一个叫史敬忠的僧人等等共六个人,说是恒山王陵有问题,坏了昭陵的风水。
昭陵是唐十八陵当中,规模最大,陪葬陵最多的帝王陵,后面的皇陵规格是不准超过李世民的。
当然了,他们的功绩也不足以支撑修建比昭陵更大的陵墓。
昭陵的陪葬陵多达数百座,因为这里不不单单有李世民的嫔妃和子孙,还有他的功臣们,长孙无忌、李靖、李绩、尉迟敬德、魏征、房玄龄、程咬金、高士廉、秦叔宝等等等等。
还包括这些人的子孙。
因为李世民曾经下诏书:其父祖陪葬,子孙欲来从葬者,亦宜听允。
跟凑热闹似的。
意思就是说,只要你爷爷你爹在这埋着,那么你想进来也可以。
这下好了,昭陵的陪葬规模空前绝后,几乎埋葬了整个大唐最彪炳的功臣名将,而这些人的后代,那也都是大唐皇朝的核心成员啊。
这就是为什么李适之这么害怕,你坏的不仅仅是皇家的风水,还有那么多开国功勋啊。
得罪的人,海了去了。
“右相借机发难,奏请圣人将恒山王陵再搬出去,李适之气炸了,直接在兴庆宫给了右相一巴掌,”
杨洄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当时的场景,笑道:
“动人家祖坟,右相这一次也太过火了,可见是打算将李适之一举罢官。”
李琩这时候,正在韦妮的服侍下更换衣服,闻言皱眉道:
“李适之也太冲动了,他不该动手的,掌掴首相,等于无视朝堂,有不敬之罪。”
“问题就在这,”杨洄道:
“李适之当时冲出来的时候,就高将军一个人下去拦了,剩下的没有一个拦着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可见右相是故意激怒李适之,好让他做出不智之举,这下好了,圣人大动肝火,将李适之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李琩虽然说人家冲动,但其实他也清楚,这事如果放在自己头上,也不见得能比李适之强多少。
“李适之是怎么应对的?”
杨洄哈哈笑道:
“他给推到李志暕身上了,这次派去勘探皇陵的道士僧人,都是圣人挑选的,他不敢针对,所以只能将营造陵寝的李志暕推出来挡灾,这也是个好办法,圣人在朝会上,直接便将李志暕入狱了,由大理寺来审。”
李志暕跟李琩是有过节的,当初李琩在朱雀门外给了人家一鞭子,还让对方丢了宗正卿。
这老小子从那时候开始,就常常在背后说李琩的坏话,这些也都是杨洄告诉他的。
因为杨洄今年曾经暂时接管北都军器监,与军器少监李志暕,这都是一个系统的。
“李适之检举杨慎矜亏空国库,一大摞的证据全给摆在朝堂上了,圣人单是浏览这些账目,就看了一个多时辰,”杨洄说的口都干了,饮了一杯茶水继续道:
“圣人已经令刑部调查太府寺左右藏的日常出入,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大理寺查李志暕,刑部查杨慎矜,韦坚更是石破天惊,直言是右相导致的国库亏空,明明是他干的,现在反咬一口,这小子说谎的时候义正词严,正气凛然,我要不是知道实情,都要忍不住为他助威了。”
李琩听的也觉得非常有趣,现在好了,他和裴耀卿算是暂时脱身了,韦坚为了争取京兆尹,肯定会和李适之站在一起。
两派势力之间的大战,已经拉开帷幕,就看李志暕和杨慎矜会怎么收场。
刑部现在是崔翘的尚书,人家肯定要往死的弄杨慎矜,至于李志暕,就要看大理寺的意思了,张均如果这次也选择帮李适之,李林甫这一次说不定还真会阴沟里翻船。
主要是平日里太独断了,排除异己,得罪的人太多,这帮人如果全都联合在一起,够李林甫喝一壶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李迎月来了,不用下人通报,心急火燎的推门而入,脸上再没有往日的暧昧,而是支开杨洄,在偏房内小声对李琩道:
“阿爷要见你,越快越好。”
李琩见她一脸大急的样子,诧异道:
“何事如此惊慌?”
李迎月差点都快哭出来了,道:
“卢奂反水了,检举我阿爷操纵科举,扰乱圣听,为天下士子之贼,欲断送我大唐国祚,你快去帮着想想办法。”
李琩目瞪口呆
事情真的大了
如今的偃月堂,卢奂的座位还在那里,但是人已经不在了。
李岫怒火中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卢奂的座位砸了个稀巴烂,以此泄愤。
“直娘贼,两面三刀,亏得阿爷将铨选交给了他,背恩负义,人神共愤,”
李岫在偃月堂不停的痛骂着,嗓子都喊哑了,也有一帮人跟着他一起骂。
但是李林甫、裴耀卿、严挺之三人,却是云淡风轻,非常的淡定。
经历的大场面多了,心态稳如泰山。
“今年的科举,右相可是全都交给他来办,如今却诬告右相操纵科举,真是笑话,”新任吏部侍郎苗晋卿冷笑道。
他初任吏部,省内事务暂时还插不上手,因为卢奂握的太紧了。
眼下卢奂和右相翻脸,对他来说是好事,也是机遇。
历史上,李林甫掌握大权之后,就是将铨选的权力都交给了苗晋卿和宋遥。
“我当初便劝过右相,此人表里不一,并非值得托付大事之人,”御史中丞张利贞沉声道:
“如今已然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