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半是欣赏,半是冷笑,“朕忙着杀人,他也忙,忙着到处做好人、收好处!”
嘶。这个复杂的表情,宦者令一时拿不定陛下是真喜、还是是真怒了,只递了半截话:“陛下,那现在……”
“让他去!”
刘彻神情睥睨,背着手,脸上又浮现笑意,“有了一个大将军舅舅仍不知足,朕喜欢这份野心!”
能不能成大事的前提,是得先有成大事的心。
野心。
人不大,但野心大,就和刘彻当年一样,尿都把不住的年纪,他已经敢挥舞长剑,对着北方匈奴喊打喊杀。
登基后。
也正是这份野心,让刘彻做到了父辈们都做不到的事情……
给强人当儿子就是如此拧巴,都有一个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的念头,你弱,他就不爽,认为你不类父。
你强,他就满意,认为你孺子可教。
当然。
强的前提,是不能比他强,超出了界限,那便是另一种故事展开了。
以刘据现在的小身板,想比自己老子强,不说猴年马月吧,至少在刘彻眼里,自己儿子还嫩的很。
所以,‘父爱’仍在加码。
“嘭!”
温室殿外响起一声怒吼,“太子放肆!张汤之事,来朕这儿求情也就罢了,还敢去其府上,想干什么?”
听见怒声,殿外远远候着的内侍们,缩着脑袋,又往后挪了挪……
……
张府。
张汤府邸。
由于太子在未央宫屁股都没坐热,左内史咸宣又一直拖延着时间,所以刘据赶到张府时,两人刚好碰上。
“殿下。”
咸宣让了一步,“要不您先进?”已经到了张府,咸宣的压力倒没那么大了。
“多谢,改日太子宫设宴,孤再酬谢左内史。”
以咸宣与卫青的关系,他本来就是太子宫这一串串上的,刘据说话也就没有避讳。
两个各自拱拱手。
随后。
刘据先行一步,迈入张府大门。
甫一进来,便听到府内一片低泣声,没办法,咸宣虽然没进来,可他们一伙人杵在门口,张府奴仆早就看到。
“呜呜呜~”
“呜~”
刘据一路畅通无阻,行到后堂时,此处哭声更大,多是女眷在抹泪。
再看那堂内。
张贺、张安世两兄弟坐于两侧,面露悲戚,张汤立于堂中,紧闭双眼,主位端坐的,则是一位老妪。
见过刘据进来,众人这才有了反应。
“殿下。”
“见过殿下。”
主座上,那位张汤的母亲也颤巍巍起身行礼,刘据赶忙言道:“万不可如此,小子惭愧,受不得。”
岂料。
张母敲了敲桌案,坚持让身边一位红着眼圈的女子扶起来,正对着刘据行了一礼。
“老妇听孙儿说了,殿下愿意为我儿求情,已经感激不尽,此礼受得。”
说着。
她扫了一眼周围哭哭啼啼的女眷,面色一肃,声音干涩,“行了,今日之事早有预料,休要在此聒噪!”
“都退下!”
老妇人的话在张府很有执行力,不消片刻,庭院左右的哭声便隐去不见,老妇人也说了句:你们谈。
随即步履蹒跚的离开了。
等堂内只剩下张汤父子三人,还有刘据时,他又拱了拱手,歉意道:“惭愧。”
“殿下言重。”
张汤扯了扯嘴角,语气萧索道:“我猜到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冷酷!
他这样一个能揣摩上意的人,陛下放任三公争斗时,张汤岂能没点察觉?
之后又将自己叫进宫,单独问对‘泄露诏令’时,暗示的便更明显。
只是。
张汤心有不甘,又心存幻想,十数年的兢兢业业,想在皇帝哪儿,存一点情面的幻想!
可事实证明。
幻想不切实际,终究是逃不过与商君一样的结局……
“殿下。”
这时,张汤忽然俯身拜倒,深深一揖,“将死之际,汤有两事不安,厚颜呈请!”
可能是受了府内严肃气氛影响,也可能是张母、张汤等人的屡屡大礼,刘据初来时的功利心散去不少。
当下诚恳言道:“御史请讲,只要孤能做到,定不推辞!”
张汤死志已生,此刻说话言简意赅。
“其一。”
“我从未与谁泄露过天子诏令,我府上门客田信必是被人胁迫,我死后,请殿下救他一救。”
“其二。”
说话间,他看向右侧两人,“我之过,我来担,还望殿下对小儿庇护一二。”
此言一出,张贺再难抑制悲痛,跪地道:“父亲!”
张安世同样跪地,泪流满面。
唉。
刘据这次是真的叹息不已,今日果,昨日因,大势倾轧之下,他难救,也救不得,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承诺。
“御史宽心。”
“田信一事孤知晓,必有一个说法。”
“张贺是孤的门客,那日他来投,说要替张氏求一个存身之处,孤应了,自不会食言,日后定当重用!”
说着。
刘据摇摇头,“府外的使臣,孤替御史挡一挡,有些话,你们……”
“孤不多留了,告辞。”
大堂内,父子三人齐齐俯身一礼,久久未起。
等起身时。
堂内已经是一片死寂,唯有压抑的抽泣声时不时响起……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