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与大学生有了共同语言。对于这个发展,鸣人自己都有些惊讶。佐助曾经在帮他们烧柴火的时候听见鸣人调侃:“我还以为,你会瞧不起我这个大老粗呢。”年轻的诗人看了他一眼,也抱以微笑:“可别妄自菲薄,你肚子里的诗可比我丰富得多。” 佐助趁着用手肘擦拭额汗的那当口儿,偷偷地看向鸣人。可不是么?果然就像赤砂之蝎说的那样,这个男人的眼神就是海水,那坚毅的额头简直就是大山做成的。 “都是大诗人。” “我?”赤砂之蝎笑着低下了头,“萤火些微,怎可与日月争光?” “那你来听听这首吧……佐助小兄弟,你也来听听吧,你正是要多读书的年纪……就说这首以‘骑士’为主题的诗……‘世上有一个可怜的骑士,具有沉默和平凡的性格,惨白的脸上露出阴郁’……” “你别急,答案就在后面……‘从此他的心灵炽烧,他不再正看女人’……‘他把佛珠带在颈上代替了围巾,脸上的钢盔从未在人前揭过。充满纯洁的爱情,忠实甜蜜的幻想,ad三个字母蘸了血画在盾上’……” “是拉丁文aveaterdei,伟大的圣母。” “诗的结尾是……‘他度着孤寂的生涯,无声地,悲惨地,在疯狂中死去’。” “是普希金的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聆听的佐助开口了。他微微惊呼:“下雨啦……” 天色顿时转黑。这夜患了重病,田野因此而肤色暗沉,难以打起精神。频繁的雨点象征着黑夜因得病而疯癫的脉搏,山冈的峭岩上吹来的狂风们嘴里呢喃着发烧时的谵妄。 “可怜的小白,它在外面要淋好大一场雨!”佐助说。 在这个雨夜,一缕情思悄然溜进了佐助原本单调的生活。一股强烈却又含蓄的心潮,伴随着手中肥皂块不断的揉搓与颠摇一起翻腾着。火焰——娴静的火焰,陌生的火焰,甜蜜的火焰,可以杀死人的火焰,也可以救人命的火焰,已经烧绉了他那被洗衣水打湿了的袖口。他虽然还在沉默着低头洗衣服,还在木讷地重复着翻腾肥皂水的动作,但毫无疑问,火种已经通过他那微抿的唇瓣与微动的瞳孔传播。 “你看!”他喊住了旁边的佐助,“这是你的名字,是宇智波佐助的罗马音的两个首字母。” 鸣人不明白佐助为何要多加一个s。其实,不止是他,连佐助的老师也很疑惑。雨后,在那个彩虹若隐若现的清晨,佐助用他那动听的嗓音为同学们朗诵新学来的诗歌:“世上有一个可怜的骑士,具有沉默和平凡的性格……” 然而,这一切的小心思,站在佐助对面的老教师又如何能得知?老教师只是疑惑:佐助在诵诗时,竟然将ad读成了uss!那个被骑士刻画在盾牌上的圣母的缩写,那个象征着骑士的信仰的女神之名,竟变成了另外三个毫不相干的字母——这是否只是一场童趣的玩笑?谁又知道呢?的,就像这偌大的人类社会是由无数普通的人民群众组成的一样……此时,鸣人觉得自己爱上了它们,爱上了这一切。远方的小溪飘飘闪闪。那水里总是有一股隐约的肥皂味儿的。夕阳从那摇晃的水面线上探出头来,把水面染成了昏黄色,如此,便形成了一副红光烨烨的太阳高挂在上,波縠粼粼的流水静伏在下的图画,仿佛一个肤如金子的印度美女,在那有着三层柔软脂肪的脖子上挂了串橘红色的珍珠项链——而如果佐助此时在他身边,肯定会说这是美琴妈妈又在给晚霞织裙子了。它们为什么这么漂亮?还不是妈妈的功劳?妈妈的那双巧手才是鬼斧神工呢……佐助一定会这么想吧。鸣人想到这里,微微一笑,感到心里头空空的,似乎总有一股甜蜜的痛楚洋溢在那个缺口里。夜晚,鸣人走出帐篷。他记得,赤砂之蝎曾经对他念过一句诗——月亮是夜晚的伤口——实在是太美了!就在听到那句诗的一瞬间,他几乎就要流下感动的泪水。可说来也是笑人,他实在不记得这句诗的作者名字。那些个老外呀,名字真是难记,但写的东西却是个顶个儿的美……在他的头顶上,燃烧着那个弧状的伤口。而阿尔卑斯的轮廓,一把劈开夜空的斧刃。星星,斧刃上的盐。冷峻的黑云沾着滚烫的血,被拧进雪山做的水桶。星盐在水桶里淬火。星光更粗糙,糙得像钢铁。群山更咸,尝一口都折磨舌头。爱情则更纯粹。透过斧刃不规则的齿边,鸣人仰望着晚星,几乎被它们那散发土地粗糙味儿的宁静所迷惑,以为佐助就在自己身边——佐助,我多想变成星星啊!这样,我就能在千千个夜晚里用千千双眼睛默默地注视你。队友们个个都进入了梦乡,准备为明天的攀登攒足体力,鸣人却始终无法入睡。在刚投入登山事业的时候,他曾经对朋友们大放豪言:太阳和疾风都是我的兄弟,就让他们造个够吧。此时,面对夜晚雪山上的寒风,他实在是禁不住一颗躁动的心,对这位兄弟一诉衷肠:命运啊,你真是难以捉摸!既然你已经为我钦定了这种随时可能会死亡的高风险的生活,钦定了我这不拼到生命最后一刻不罢休的性格,钦定了我无法给他人一个平静的家庭和安全的承诺,又何苦偏偏要在我心中燃起这股渴望去爱佐助、渴望被佐助所爱的烈火呢?他终究还是想明白了,就像他从事的这项登山事业终究是要从山坡上下来的一样。这一次,他不打算逃避这个问题了。明月——因为也听到了他刚才的倾诉,所以明月现在成为了他的新朋友。这个朋友比红松和山脉文静些,却比湖泊和晚风更深邃。鸣人对这位深邃的新友说道:如果我能从梅里雪山凯旋,佐助就会爱上我,成为我的人。正是来自于故乡某一户人家的灯火吧。故乡的人家和灯火——在此之前,佐助从没有主动想起过这类事物,更没有被它们如此真切而深刻地打动。现在,这些意象如同波涛般涌入他的胸膛,冲入他的视野,在他的心里荡出澎湃起伏的心潮。这心潮浓烈得就像是他已经和故乡永别了似的——为什么我会产生这种悲伤的感觉?我难道不是属于村庄的吗?我是生在这儿、长在这儿的啊!我应该是和村子的泥土同族同宗的……可为什么,在这患得患失的心情背后,似乎总有一片更为广袤的天空和大地在召唤我?佐助捏紧了双拳,望向远方。一颗年轻的、不甘狭隘的心正在拳头中跳动着……可是,在见到鸣人的时候,佐助并没有坦白自己那份躁动的心思。鸣人还没有乘上离开神户港的船。“那可真得感谢止水兄的建议,”听了佐助的叙述后,鸣人长叹道,“否则,我可能至少一年都见不到你了……”鸣人那双温暖的大手捧着他的脸。从那金发上洒下来的太阳般的气息,如同闪闪发光的红线一样把他缠住了。他像回答:如果要我离开家人一年多,我肯定舍不得!但他没有这么表达:“你离开家这么久,你的家人都不会担心吗?”“没有人会担心我。如果真的有,那个人就相当于是我的家人了。”他想回答:这么说,我们就是家人一样的关系咯?但他没有这么表达:“会有人担心你的。”“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的uss,我的好圣母!我是无父无母的,也没有后代,没有任何亲戚……就让我永远活在疯狂的战斗中吧,一个为理想和大爱而付诸终生的骑士就该这样……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他想回答:那要是被山神……被变化无常的大自然……但他没有这么表达:“要安全回来啊!”鸣人那双会说情话的蓝眼睛望着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就要走了。”他想回答:当然有了!我想我正爱着你,像爱家人那样深刻,像爱知识那样渴求,像爱故乡那样长久!但他没有这么表达。轮船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呜……呜……”鸣人没等到他的回答,只好朝伙伴们的方向走去。他想也没想就跟上。他的声音夹杂在船上伙伴们的呼唤声中,断断续续的,像是每说几句就要停顿下来组织语言:“也许那样疯狂的登山生活就是你的追求,而我的追求……我的幸福……你在村子里生活的那段时间里大约也感受过吧?站在宇智波的巷子口,往里面看,你会看到一排排的石砖房,里面住的都是宇智波,都是我爱的人。宇智波家族的妇女们聚在一起洗着衣服,笑着唱歌,肥皂泡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于是你就在这条巷子里留了下来……可是你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就像我……终究是要……在走到村子最边缘的那片庄园地时,你回头往后瞧,只能看到一条五彩斑斓的地平线,什么故土啊、灯火啊、亲人啊、童年啊……都像在高速行驶过程中自耳畔两边擦过的浮光掠影,齐刷刷地从视野中,甚至是从此就从人生中整齐地倒退离去了……那个时候,有种起伏着的,像是河水的声音在嘶嘶作响——家乡的河水……那条河水上方的美丽晚霞,是由我那善良的母亲一手装扮的啊!河水,还有森林……我们在那里一起散步过……你还记得么……还有田地,你在那儿……夸过我……还有空气,和宇智波,和我的心……浮光掠影……是的,总之就是浮光掠影,如电如露,一瞬之间就唰地闪过去了,可是那份爱——对家族的爱,对家人的爱,对……某个人的爱……你别这么看着我……这些爱会永远根植在我的灵魂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成长了,但这或许就是我的‘道路’吧……你的‘道’和我的‘道’虽然截然不同,却殊途同归,都是根植在‘爱’上面。我们或许是一样的,一体的……我……鸣人,我对你……”鸣人在上船之前拥抱了佐助,亲吻了那双黑眼睛。张扬的汽笛声盖住了温润的亲吻声,只有那种湿漉漉的感觉一直停留在眼皮处。“纯洁的爱情,甜蜜的幻想!”诗人一般的眼神和额头恋恋不舍地同他道别,“你的名字蘸着血画在我的盾牌上……”、宽宏的母亲河!还在摇篮中时,我们就听过多少了来自你的潺潺之歌,编织过多少关于你的民间传说。又有多少诗歌中的幻想、童话中的美梦,来自你那令人包容万象的身姿——佐助又开始了猜想……这位在止水口中愚蠢无比的诗人,日后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呢?是实现自己的艺术追求,赢得身前身后名,还是依然穷困潦倒,在下一个无人问津的犄角旮旯卖力谋生?下一次看见他的作品,是在铅字井然的纸张上,还是在那些由他途径过的小村庄的孩子们口中?诗人的命运是未知的,正如全人类的命运一样……命运、命运!与其说是上天给予的不可违抗的结局,不如说是给全人类的精神挑战……这是一种极其可怕又极其有力的力量,充满了可能性,也充满了疼痛和残忍。正是那些即使明天就可能命丧黄泉却依然在今天努力生活、努力奋斗、努力去爱的人们在这条路上踽踽前行,正是那些最普通不过的人在命运的强矛面前选择了奋然迎战,付出了一个人类所能付出的一切,所以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坟土上都飘扬着属于命运胜利者的风采……此时此刻,在佐助心中洋溢着的只有猜想的痛苦和癫狂的喜悦,尽管如此,他还要继续猜想下去……那鸣人的命运呢?父亲的命运、母亲的命运、鼬的命运、泉美的命运?他们就像止水说的那样,大可以选择在挑战面前偃旗息鼓,或者选择附庸时代随波逐流……人、人、人……无名的人、普通的人、命苦的人、没有出头之日的人、穷人……在这只剩下穷苦和封闭的无望生活中,大家究竟还在追求着什么呢?鸣人为什么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攀登那座雪山?究竟什么才能超越我们这短暂的、有限的生命?诗人说了,人生苦短,但艺术永恒……可说到底,什么才是艺术呢?什么才是永恒的、永不磨灭的艺术?在这静悄悄的黑夜,在这沉默的村落,在这个混乱的国家和时代,到底什么才会永不熄灭?死不救呢?难道说,人只要活在世上,就注定是无法称心如意的吗——佐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如此直白地思考爱情。对爱情的迷惑令他苦恼,对人类命运的愤恨令他落泪,几乎想要自杀。但是,可怜的小佐助呀,即使自杀也是无济于事的……注定要做人,注定要为人,注定要尝试比前代更为漫长的未知的路!宇智波泉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小山坡,就像她的歌声消失在了佐助的童年里一样。他想起了父亲交给自己的使命,忍不住使足所有的力气喊着她。山里想起回声。这声音简直就像天真的小孩儿缠着长辈时的嗲声。他再喊了一次。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呼唤自己的乡亲了。地面上都是大片大片的粘稠浆果,一旦踩上那些还没有干透的汁液便打滑,可他还是想追上去。再望不见宇智波泉美的身影,完整的黑夜也来到了他的头上,连月光都闭门不出了。芨芨草的秆儿尖细而忧郁地叫啸着,像天上的云一样充满了隐士的无奈,也像孩子一样因失去了亲人而声如长哨。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这黑夜里彷徨着,迷茫地、顽固地、失落地悬浮于瞬间与永恒之间。他将头埋到湿漉漉的臂肘中躺了很久。他知道什么是爱情,更知道什么是命运了。他意识到,自己不仅告别了一个可怜的人,告别了一个亲人,也告别了自己的童年。 一则不幸的新闻,无意间成为了佐助与小林尚礼之间的友情之链。严格来说,佐助不是第一次见到小林。当年,这位相貌亲和的年轻人也在途径木叶村的山岳会之列,只可惜那时候鸣人的光芒太过强烈,夺走了佐助的一切注意,以至于如今小林像个老友一样称呼他小兄弟时,他都没有回忆起对方。身为山岳会精英的小林自然也是一位登山痴,但他邀请佐助一同奔赴中国可不是为了登山,而是为了寻找好友。佐助本就有此打算。“喜马拉雅山脉我也去过好多次,”小林尚礼为佐助讲述登山必备的装备,帮助他整理行李,“也和鸣人一起去过一次,那次他下山后就来木叶村找你了,你还记得么?”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佐助清楚地记得那一捧杜鹃花,正如他记得中日联合登山队第一次攀登失败的新闻一样。这则新闻播出后没多久,登山队又重整旗鼓,向山顶进发。两个消息间隔很短,这令电视屏幕前的佐助更多的是感到激动,而不是担忧。当那个距离山顶只有咫尺之遥的攀登成绩出现在报道中时,他觉得自己能共情鸣人的梦想——明明只有那么几步了!明明……如果我是鸣人,我也只会选择前进——佐助很肯定这一点。于是,他也被攀登的激情与梦想的温度所灼烧着,仿佛鸣人也在带着他的那一份在挑战雪山,在代他向那可爱的、美丽的太阳问好,向卡瓦格博山顶上那位穿戴着银色战袍和头盔的喜马拉雅王太子,以及其胯下那匹肤色胜过白雪的高头骏马问好…… 明永村的村民迅速用行动消除了佐助和小林心中的顾虑。为了表示欢迎,村长在家门上特地写上了“小林你好”四个字。至于佐助,他的踏实感则来自于一个汉族的小女孩。这位梳着两个丸子状发髻、名叫天天的小姑娘,曾经在山间孤独流浪,后被此地好心的少民收留,扶养至今。她的聪颖惊艳了无数的外地来客,包括小林。 天天那双比葡萄还要晶莹甜美的黑眼睛闪烁着喜悦,迫不及待要和佐助攀谈过往:“这些外国话都是鸣人哥哥教我的……你是他的弟弟吗?和他长得完全不一样。” “那是亲戚?还是同学?” “那你……哦……”她忽然拖长了腔调,“你叫佐助,对的……我刚才没有想起来,都怪我。鸣人哥哥经常提起你呢……” 佐助感到愤怒:“这么多人还在搜寻,谁说他们已经死了?” 就这样,小林为了圣山的谜题,佐助为了鸣人的音讯,两人一同长居在了明永村。 每天早晨,他都和村民们一起走上屋顶,朝着群山祈祷。村民们在祈祷着太平与长寿,他自然是祈祷早日发现登山者们的踪迹。在开始祈祷的那一瞬间,梅里雪山就成为了卡瓦格博。 对此感到惊讶和敬佩的不止是佐助,小林也曾在村民们那张透露着智慧与虔诚的额头面前低下傲慢的头颅:“当我们向卡瓦格博追问时,在我们心中,相当于卡瓦格博那样的存在、成为我们精神支柱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毫无疑问,一代又一代的人都会追问下去,不断地向着卡瓦格博搜寻那份属于自己的答案…… 为了理解卡瓦格博,理解鸣人,甚至可以说为了理解自己,佐助选择了在黎明到来之前登上这座太子山峰。卡瓦格博可以用来理解世界,甚至不必全貌,只需观察山上一片普通的白雪,就能窥见天地万物的神奇。 “我看到了地球。”他说。 新上任的金色牧童缘着雪山的形状积极地攀援,将黄金般的色彩倾入雪峰下的峡谷,把雪融溪水旁生长着的青稞、麦子、石榴、葡萄都照得晶莹剔透。众峰拱卫下卡瓦格博耀如宝塔,屹立在世界中央,袅袅升起的桑烟好似长袍加身,让这位方才苏醒的太子尽显王者风范。 此时此刻,佐助觉得自己可以洞穿四季的变化,洞穿朝起夕落、昼夜交替、风声雨鸣,洞穿森林和水流,洞穿阳光与阴影,洞穿声音,洞穿世界一切…… 佐助简直不敢想象:鸣人——将整个生命都投入到这份事业中去的鸣人——站在这里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心情!如果此时此刻,鸣人就在他眼前……啊!佐助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感到鸣人的背影耀眼得不亚于这座太子雪山。他像对着太阳似的不敢多望,但也像对着太阳一般,即使不去张望,还是能感受到这份光芒。 他看到鸣人动身去了,到梅里雪山的最高点去了,到那个即将被命运女神化为角斗场的地方去了。鸣人向身后的队友、向那时还远在异国他乡的佐助告别:别了,我那名字蘸血的圣母!如果我能把你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一同带上这座山顶,就像我把你的名字连同盾牌一起带上人生的战场一样简单,那该多好啊!别了!接下来,不管我是名成功就,还是功亏一篑,我都祝你幸福!将来不管我是这雪山上的泡沫,还是群峰旁的暮霭,或是夜晚星空上的一只小羔羊……我都将永远爱你!永别了,再吻我一次吧! 他细数着时间的流逝,如同细数着当年那一捧阿尔卑斯山玫瑰在生长期间掉落下来的花瓣。那时,父亲手中的钢铁在得意地摇摆着自己银灰色的裙摆,母亲依然不管刮风下雨都持续为村民们劳作,而他依然过着十年如一日的迷茫的生活,依然不知道村里那片墓冢的意义,依然不知道人生和生命到底是什么…这天是星期三……他的童年只有这种星期三。没错,看哪,大家还是在重复着昨天的事,今天还是星期三。田里的麦穗唰唰地响。还是星期三。村民们又在夸耀那些葬在墓冢里的乡亲们,他还是不懂,他只觉得死了就是死了。直到漩涡鸣人来到这里,时间才开始流动。鸣人的出现打破了他人生的凝固。但鸣人终究不是万能的。当鸣人走后,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暗地里为每一个痛苦呻吟的人流过泪,原来自己常常梦见那座坟冢,梦见那些坟土里长出来的杂草——它们见证了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人,见证了他们如何走过一段风风雨雨的人生,如何在命运的种种肆虐中顽强地斗争,如何做到即便身入泥土灵魂也还在无所畏惧地朝前看。 他想着所有亲人,再一次无比剧烈地感到自己多么热爱这些人——这些人、那些人、人、人……所有人!他是多么热情地、深刻地爱着所有人!甚至连曾经令他身为不解的坟冢们,那些曾经让他不知道有何值得追忆和敬佩的先辈们,他也一并爱上了……虽然他曾无数次地否定过他们,抗拒过他们,抗拒任何一个宇智波成为已逝之人,但现在他却骄傲地认定,这些人无比光荣,他的姓氏无比光荣。他觉得自己终于成为了一个无愧于家族的宇智波…… 在黑暗的、无解的命运面前,也会有人勇敢地唱歌吗?有的,佐助确信自己听见了…… 是彩虹吗?佐助问道。他的声音被寒风揉碎,但小林还是听懂了。不知道!小林大喊着,脚下显些没有站稳。浑蛋啊……两人都不由地感到胆战心惊,咒骂了起来。不敢想象如果倒下后会发生什么。那道彩色的光越来越近了。 在静悄悄的黑夜,在沉默的村落,在混乱的国家和时代,有一道歌声不断地自远方传来,不断地回荡在世间,传得好远好远——歌声中,来自当年吟游诗人留下的疑问再度浮现于佐助的脑海:诗人说了,人生苦短,但艺术永恒,可什么才是永恒的的艺术?什么东西才能超越生命、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