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惜言撩开她的长发,拿着毛巾细细擦了她的鬓角,她的嘴边,又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唐潋。“你今天没吃东西?一整天了都在外面干什么。”她看了一眼马桶里的秽物,一点固体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泛酸的酒精味。可想而知,唐潋今天什么都没吃。“你坐着,我去给你煮蜂蜜水,再给你下一碗面条。”陈惜言把唐潋扶到了沙发上,撂下这句话就去厨房鼓捣。蜂蜜水很甜不腻人,面条不咸不淡刚刚好。唐潋一口一口吃着,陈惜言就坐在她的对面托着下巴看她。她看了许久,到最后碗底空了、气温一寸寸冷了下去。唐潋好似没有察觉陈惜言的不对劲,她聊起曾经:“你还记得在三街巷吗?那天我去你家,什么都是糊的。到现在,煮个面都这么好吃了……”“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陈惜言眉头拧在了一块,她打断道。头顶的灯又在一闪一闪,刺耳的电话铃声在房间里回荡。陈惜接了起来,物业说是电压不稳,一会就好。明暗交织下,唐潋格外沉默。她开口,说有。至于有什么,她迟迟不开口。陈惜言无奈笑了笑,说道:“唐潋,你这种时候和你妈妈真的很像。”沉默能逼疯人,她从来都不是按耐得住的那一个。“你不说,那我来说。你当初让我相信你,好我信了,那现在你告诉我,今天的订婚是怎么回事!”“订婚……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惜言。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地方,我是唐家千金,我任性不得。”唐潋轻轻地说,她靠在椅背上,卸了全身力气。“所以这就是你一直瞒着我的事情,你不知道怎么和我说、说了我也什么都做不了。”陈惜言又倒了一杯酒,狠狠灌进喉咙里。是她愚钝,她从来都不懂唐潋的处境。“我小时候,妈妈就告诉我就时刻牢记我是唐家的人,出门不能给家族里丢脸。从小家里人就给我规划好了以后的路,被宠着长大,然后和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如果我没有发现自己喜欢女人,兴许就和他们所期待的一样。”唐潋说着,伸手也要一杯酒,被陈惜言拒绝。“你才刚吐过,不能喝。”陈惜言干脆撤了桌子上的啤酒,把它们全扔到了垃圾桶。“我瞒着你,是因为我想自己解决。也确实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惜言。我去求爸爸,缠着妈妈,但是她们不松口,后来我想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总可以了吧,但是……”但是父亲明里暗里地威胁,让我怎么可能放心。陈惜言问:“但是什么?”唐潋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你之前不是总问我妈妈和我说了什么吗?她说她不太能接受这件事,当然她也可以让步,可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在一起。所以你听出来了吗惜言,他们想要的是势均力敌,政治联姻。”而不是找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陈惜言深深望着唐潋,她开玩笑道:“如果我是豪门走丢的孩子就好了,是不是?”她听出来了,唐家注重利益,远在情爱之上。就连他们唯一的女儿也不能幸免,也正是因为唐潋是唐家唯一的女儿,唐潋所背负的东西才不容许她任性。她又想起二人初识,唐潋醉酒,对她说小草好自由。那一夜稀疏的风与今天窗外的北风相呼应,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风。不同的是,痛苦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笃笃笃——”敲门声骤然响起,唐潋坐在椅子上不动,兀自玩着手指甲。陈惜言开了门,是物业,说待会儿要停电,刚才打电话没人接。“几点停?”陈惜言问。“还有一小时。”物业见通知到了,转身离开。陈惜言关了门,唐潋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她的双臂怀抱着陈惜言的腰,额头抵在肩膀上,深深叹了口气。“是啊,起码比现在容易些。”唐潋撤出一个笑容,把自己摔进沙发上,“其实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想要去捅破这个事情。本来我都要妥协了的,随便找个人算了,不挣扎了。母亲说的没错,我怎么都可以过得很好,不是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窒息感萦绕不散,无望遍布全身。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淡淡,语气也淡。陈惜言却猛地后退几步,瞳孔骤缩,她的声音哑而尖:“你这是在怪我吗?”明明当初,是你问我要不要在一起。明明是你先开始招惹我,你先开始靠近我,你让我离不开你、放不下你。沙发上,唐潋不语,半边脸陷在黑暗里,陈惜言看不清她。“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唐潋,我从来都想要和你的以后。我在努力,我真的很努力了,我会去挣钱、会听你的话不那么依赖你,然后我们可以一天天陪伴长大到老。”“你不想要吗,还是说你从来都没想过。既然给不起,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下,陈惜言的眼尾红得吓人。唐潋静静听完她的话,起身拉着陈惜言坐在自己身边,她没有伸手擦眼泪,只默默盯着被泪水打湿的睫毛,眸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许久,她喃喃开口:“我们逃吧。”逃到哪里去都好,逃去北疆,逃去大理,逃去伦敦,逃去冰岛。逃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一个没有枷锁、没有束缚的地方。在那里我们没有痛苦,没有逼迫。我们可以在大街上牵手亲吻,大方对路人说是的,这是我的爱人,我们在春天相识,我们将陪伴对方一生。看遍春来冬去,夏绿秋红。一句话,在陈惜言心中掀起轩然大波。逃,真是一个充满无限遐想和希望的词。她曾经逃过,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但是唐潋呢?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唐潋的脸。俊俏的眉眼,挺立的鼻梁,温润的脸颊,她一一抚过,说出的话却如刀锋般锋利:“如果你想逃,早就逃了。”怎会等到现在,让自己这般痛苦?唐潋猛然攥住陈惜言的手腕,眼睛里终于涌上了泪水。她惨淡一笑,推开陈惜言站起身,反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是,我想逃早就逃了,根本不用遇见你。”“我该怎么办呢陈惜言?你想要以后,你说我给不起不要招惹你,那你当初猜不到我的处境吗,为什么要答应我?你说很讨厌现在的我,现在的我们,我也很讨厌。”那些妄念,终究是妄念。唐潋讥讽地笑了笑,说道:“是,我给不起你以后,我没想过以后。我就是想要玩玩罢了,你认真了还需要我负责吗?”“陈惜言,你要的东西太多了。我给不起,我累了不想玩了。这些够了吗?”唐潋的话一句比一句狠厉,陈惜言的脸一瞬间煞白。她的唇哆嗦着,有些不理解唐潋的意思:“你说什么,什么不想玩了?唐潋,你说清楚。”她慌忙起身,向前扑却扑了个空。眼前不知为何一黑,她的膝盖撞在了茶几脚上,细碎的疼痛里她才想起,方才物业说停电了。唐潋捏了捏眉心,不想解释什么。她说她累了,想回屋睡觉。“你先说清楚,唐潋!”陈惜言喊道,回应她的,是巨大的关门声。“嘭”的声响,犹如一记重锤,陈惜言捂着心口,恍惚间觉得那里破了一个洞,血流不止。逐渐适应黑暗后,她想推门进卧室。但是门被锁住了,她没有钥匙,只能徒劳守在门口。直到天光大亮。第51章申城一中毕业考试的成绩单需要本人亲自去取, 等待陈惜言接到老师通知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人们吵吵嚷嚷,老师在办公桌上忙得眼花缭乱。陈惜言在门口立了一会儿, 当机立断从人群里挤了进去。老师看见她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对她喊“陈惜言你的成绩单和毕业证”,她在众多手臂中抬头, 接过了证书和成绩单,又低头退到了门口。毕业证书红皮封面,烫金字闪闪发光,陈惜言匆匆看了一眼, 把它们放进了包里。正要走的时候,曾经的班主任叫住了她。“陈惜言, 来。”班主任扶了扶她的老花镜,招手道。“老师, 找我什么事?”陈惜言冲老师微微一笑。“我记得我以前问过你想要做什么,现在想好了吗?”班主任和蔼地说道。她谈起现在的社会, 说是百废待兴也不为过,时代浪潮扑面而来,告诉陈惜言要把握住机会。今日的北风徐徐而来, 吹动着陈惜言的鬓发飘扬。她垂下眼眸, 手局促地拉着书包带子,说她还没有想好。其实曾经她想好了的,她要赚钱。什么都愿意尝试。可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 她一瞬间失去了目标, 没了向前的动力。“没想好可以去人才市场看看, 那里呀申城各行各业都有。年轻人, 以后的路宽着呢, 走吧。”班主任理解地笑了笑,挥手向她告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