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文看了一眼徐东,笔墨不停,记的也快,等了一会,却忽然问了一句,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问你,为何那扬州府军校尉,竟然会听你的话,谁下的调令?”
这一问,在场的人无不惊讶,这关键的调兵权,实乃大罪,就连皇城司寧俭事,都有些脸色一白,这些,是他们之过,江南调兵,皇城司没有上报,正想解释,却不知马广诚忽然哈哈大笑,
“徐大人,徐知县,你是真的不知,还是装作不知,扬州府军向將军,是接了內务府的调令,手书是京城来的司设监掌印杨公公,没有他的调令,府军怎么敢来呢,哦对了,此事皇城司也知道,是不是寧俭事,哈哈。”
一声狂笑,
肆意枉然,寧凯脸色厉色一闪,
“马广诚,注意你说的话,”
“寧俭事,你是来审议作保的,不是来审案子的,无关人,不要开口,记录,”
徐长文脸色不渝,开口提醒,心中知道此案,突破口就在眼前,
“既然是杨公公下的调令,你为何能调用他们,而且你仅仅是一位通判,为何要用那些兵?”
“徐大人,不必猜测,本官如实告知你,是织造局,是內务府,是內阁,是宫里调用的,是圣諭,为的就是改田为桑,给织造局提供生丝,按理说,这些给织造局就成,可內务府也要兵,是不是很奇怪,
本官告诉你,一点也不奇怪,江北几个县有玉矿,都是前朝封存的,现如今全都启用,负责此事的就是胡同知,就是要挖玉石,给长乐宫的太上皇修道之用,织造局要生丝也是为了卖银子,给长乐宫填补亏空,明白没。”
几乎是毫不遮掩,就把这脏水,泼进了宫里,寧凯早已经嚇得面无人色,直接跑了过去,伸手扇了马广诚几巴掌,
“你想死不成,受贿就受贿,做事就做事,口不遮掩,最后,死的是你自己,”
而这些,全被两位徐大人看在眼里,徐长文立刻怒喝,
“李振,拉开他们,”
“是,大人。”
也不知是寧俭事身子虚,还是李振武功大进,仅仅一步跨过去,一个侧拉,就把寧俭事拉了回来,犹自在那涨红著脸,怒骂著。
“寧俭事,今个是我审案,是为了朝廷,和皇上,规矩办事,既然马大人说是为了太上皇,那本官问你,圣旨呢,在哪里?”
徐长文眯著眼,你说是圣諭,又有谁见著了,
“哈哈,徐大人,你还真敢问,这些事,没有旨意。”
马广诚捂著脸,摇了摇头,哈哈一笑,
“好,没有旨意,你凭什么说是圣諭,是太上皇的意思?”
一连追问,徐长文冷著脸,丝毫不停歇。
“织造局是给內务府做事,杨公公是给宫里当差的,內务府,內阁,也都是为宫里当差的,长乐宫需要玉石,是明发的摺子,就连景大人手上都有,杨公公三番两次下令,不是为了长乐宫里乾的,那是为谁干的。”
“好,记录在案,一个字不差,”
徐长文如今才理顺这些,长乐宫里,指的是太上皇,太上皇修道的事,他已有所耳闻,当初离京的时候,就有传言,太上皇需要修道养身,但为何后来,会用上生辰纲和上等玉石,这就是难以猜测,江湖上,和尚道士也不少,那些修道之人,是用过玉石,可需要那么多,他还是头一回知道,太上皇的如此奢靡用度,心中震惊可见一斑。
“不,不能记录,这些话不能记录。”
就在徐东下笔记录的时候,寧俭事赶紧呵斥,这些话,怎可上卷宗,那是大不敬之罪,尤其是在他面前。
“你怕担责任,你就迴避,本官刚正不阿,如实记录,长文兄,一人问,一人记录,合乎律法。”
徐东嘴上没停,手上也没停,把刚刚的话,一丝不差的记录在案,就连囂张的马广诚,也都安静下来,这些话,真要是记上,眼前二人,就是真的是拿命在拼了,
“哈哈,可笑可嘆,临到最后,无人敢记录的卷宗,竟然被你们二人记录,两位秀才知县,朝廷是没人了啊,哈哈,本官敢说,放眼朝廷,都是如寧俭事这般庸碌无为之人,对了,杨公公召集我等商议要事的时候,寧俭事也是上了桌子的,並且江北各县筹集劳役的事,皇城司是一个没落下,就这样,本官招供了,拿过来,本官要签字画押。”
一股莫名的悲壮,就在牢狱內蔓延,寧凯嚇得几乎是面无人色,徐长文又问了一些杨公公的话,例如杨公公如何下的命令,如何奉上御,又是谁从內务府和司礼监传的文书摺子,也都一一记录在案,
眼见著写完卷宗,供词,马广诚也没有丝毫拖延,摁了手印,签字画押,
“两位徐大人,问也问完了,本官腹中有些飢饿,想吃江南烧鸭,”
“好,来人啊,去买烧鸭,给马大人送过去,去牢房待著吧。”
徐长文点头同意,让狱卒把人押回去,隨后,拿起卷宗,顺次也跟著签署名录,摁了手印,等把卷宗放在桌上,瞧了一眼还立在那的寧俭事,问道,
“寧俭事,既然你怕担责任,就回去吧,剩下的,我们自己审。”
徐长文也是为他好,毕竟皇城司地位特殊,若是这般牵扯进来,后果难料,许是知道徐县令的善意,寧凯点下头,还是提醒一番,
“此事,確有两位大人审案,合乎律法,可是两位大人也应该知道,宫里的事,那是不能碰的,如今太上皇寿宴在即,如何能呈递这些大逆之言,两位知县前途广大,不必为了一个將死之人,赌上性命,言尽於此,二位好自为之。”
一抱拳,寧凯也不拖延时间,径直转身离去,只留下二人,在空荡荡的地牢內,相顾无言,
“带人犯,金陵府衙同知胡文玄,”
“是,大人。”
寂静的空中,忽然有一股热烈,李振精神一震,亲自去押解胡大人,从牢房来到此处,几乎是立足未稳,徐长文却让人,搬了一个凳子,在桌前不远处,
“把枷锁打开,把凳子放在这,”
“是,大人,”
指了指桌前不远处,李震闻言,提著凳子往前放了放,然后拿出钥匙,打开了枷锁,最后,退下几步,立在那听伺候。
几近沉默好一会,徐长文瞧见胡大人的头髮,几日未见,已经是满头白髮,面色有哀荣,一身粗布衣裳,哪还有一位官员应有的体面,略斟酌一下,沉声道;
“你是进士,又在翰林院待过几年,我不好再以官职相称,学而达者,我巧遇恩科,只中过秀才,也不好以年谊相称,没有定罪,我也不好直呼其名,下面,我问你答,就不称呼了,”
此刻胡文玄这才抬起眼,看著这位小小知县,眼里多了郑重,点点头,
:“好,你问吧。”
地牢偏殿,黑黝黝的一片,彷如地府入口,择人而噬,殿內,只有四人在內,寂静无比,徐长文伸手摸著桌子,上面已经是坑坑洼洼,不知此张桌子,放了多少时间,
“我问你,杨公公来江南之后,有没有给你下令,如何给你言语的,或者说,他传的什么命令,”
直言了当,就问那位杨公公的话,这些,显然是胡文玄没曾想到的,自顾自言,既然你问,我就回答,心中,不由得想起贾知府的话语,
“杨公公来江南,给下官下令,启用江北五县的玉矿,下官不敢答应,毕竟这些玉矿,是前朝封存,而且我朝从未有人下令启用,所以我怎敢接令,”
略微顿了一下,想了想,面色有些难看,
“但最后,杨公公拿出了內务府的公文摺子,还有他的手令,以及巡阅使景大人托人递上的话,本官,这才敢接令,去了江北挖矿,”
这些话,都有证据佐证,而且已经被搜刮送入了內阁,
“好,既然你是奉了內务府和杨公公之命,那是如何挖的矿,我记得江北五县玉矿,都有明文记载,都是上好的玉石矿脉,加上山脉崎嶇,宋朝时候,送的生辰纲,也是这几个山头所出,对也不对?”
虽然他不懂这些玉石成色,但能被史书所记载,定然极不寻常,所以,这一问,问的就是这些矿脉,如何启封的,人力物力,从何而来,
“啊哈哈,徐大人啊,你可是真的敢问,这些玉矿,你可知道,是送给京城宫里,太上皇修道所用,而且本官还知道,京城有传言,太上皇修道,是截取朝廷气运延绵自身,和寧国府贾珍所行之事,如出一辙,这些,你敢记录吗!”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