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应了, 送她上车, 看着几个小厮上来抬出去套车,方回转过来,走到凤姐跟前, 见她仍旧呆立风中,细细打量她气色, 竟不似往日模样,不觉失笑道:“奶奶在想什么?琳琅姐姐说了什么把奶奶吓得这样?” 鸳鸯涨红了脸,啐道:“亏人家还好心好意来安慰你, 偏这副贫嘴烂舌取笑人!” 凤姐也不恼,心里暗暗揣测琳琅的话, 只是终究舍不得这掌管阖府事务的权柄, 因此笑着跟在鸳鸯后面。道:“我怎么就取笑你了?真真儿的,跟琳琅学,那才是正经出路。你跟她这么好,也该学一两分了。” 凤姐自行打起帘栊进去, 犹未言语,贾母便问道:“你又说鸳鸯什么了?回来脸上仿佛有些恼怒似的。鸳鸯是个好的,她从来不无缘无故恼人, 必是你的不是!” 贾母听了,不觉一笑,嗔道:“别怪鸳鸯恼你。她一个小女孩儿家,偏你这样取笑。你说要给鸳鸯找个小女婿,也不必远的,眼前就有一个,就怕你舍不得!” 说得众人哄然一笑,唯有宝玉不想今日有意外之喜。 鸳鸯在碧纱橱后听说,登时面色惨白。 凤姐也不在意,笑道:“琏儿哪配得上鸳鸯姐姐这样水葱儿似的美人?只好配我和平儿两个烧糊了的卷子和他一块混罢!” 鸳鸯听到这里,方略略放下心来,径自拿起针线来做。 宝钗出来后,正欲回房,心念一转,往王夫人处去了。 鸳鸯笑道:“老太太的东西可多,说的是哪几件?我好去找。上回给琳琅姐姐三件东西我翻了十几个箱子才找到。” 鸳鸯听了记在心里,道;“这比上回容易找,都在老太太屋里常开的箱子里。” 鸳鸯忙道:“是一整张虎皮,那毛端的是好,毛色也十分鲜亮,看得我稀罕得不得了,京城里有钱都买不到呢!大太太和二太太每人两张大狼皮,也是完好无损的。” 鸳鸯笑道:“这套衣裳,还陪着一条鹅黄百褶裙,老太太原说给琏二奶奶的呢!” 鸳鸯答应了。 鸳鸯笑道:“老太太什么时候听说的?” 鸳鸯听着,一声儿都不言语。 鸳鸯应是。 鸳鸯放下帐子,笼了香炉,叫琥珀玻璃两个看着,方去拿贾母说的衣裳首饰,细细收拾妥当,又多放了一对硬红镶金大坠子,才去问邢夫人和王夫人。 邢夫人倒是不在意那点子东西,可这史湘云也忒有心眼子了,袭爵的还是大老爷呢! 玉珠闻言,忙拿了个匣子出来递给鸳鸯。 不过鸳鸯跟琳琅交好,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鸳鸯收拾好了,打发两个婆子给琳琅送去。 杨海抱着虎哥儿,道:“你也别太操心,我都知道。你说是罢,虎哥儿?” 琳琅横了他一眼,流波转盼间,风情无限,道:“虎哥儿才三个月,若懂得你的话才怪!” 琳琅道:“谁那么眼皮子浅,为了一点子东西上门?咱们家几百斤的金子够打虎哥儿这么个金人儿还有剩!虎哥儿小人儿,那几件极细巧,统共不过几两,说得像是多不胜数似的!也不想想,在他们眼里算什么?怕是还不够他们一顿饭的!况且,我们娘儿两个也不是空着手上门,那一张虎皮和四张狼皮,一点儿都没破皮损毛,有钱都没处买去呢!”过说说,倒惹来你这么些话!” 正说着,翠儿来回道:“荣国府里鸳鸯姑娘打发婆子来送东西。” 两个婆子进来磕了头,请了安,琳琅忙叫二妞看座倒茶,笑道:“鸳鸯有什么事儿白日不给,大晚上的倒劳烦两位妈妈亲来。” 翠儿接过来打开给琳琅看,琳琅一怔,笑道:“回去告诉鸳鸯,代我谢过老太太、太太。”又叫二妞封了一两银子赏她们吃酒,才送出去。 琳琅起身凑过来看虎哥儿,命翠儿收起来明日穿,道:“什么东西,横竖不过是衣裳首饰,比咱们家做的打的别致些。送得也巧,我才说明儿若穿大红的衣裳未免夺了梅花的色。橘红的虽然艳丽些,到底比大红的庄重。” 琳琅笑回道:“原该我去拜见才是。” 才落座,便有人通报道:“昭勇将军的太太到了。” 昭勇将军夫人见了忙亲手搀起,笑道:“哎哟,这是哪家的夫人?往日竟没见过?生得竟这样好。” 琳琅复又拜见。 庄夫人笑道:“上回咱们吃酒,你不是说皇太后那一幅富春山居图竟是世间罕见的东西,比慧纹不遑多让,想见见是谁绣的吗?我告诉你,就是你眼前的蒋安人绣的,那才是真真儿费功夫呢。如今她还在为皇太后绣万佛图。” 说着对琳琅笑道:“我常说,绣那图的,必定极擅丹青,且不落俗套,果然不出所料,我看你的手便知道了,这是一双作画绣花的手。我年轻的时候,也常弄这些,如今上了年纪才不弄它。倒是我那外甥女爱弄这些。”又问年方几何,家常做什么。 一语未了,便听人通报说道:“赵家大奶奶来了。” 岳夫人笑道:“她来得倒也快,离得可比我远呢!” 不一时,便见一群媳妇丫头婆子簇拥着一人进来,此人不过二十来往的年纪,头上戴着赤金累丝穿宝髻,身上穿着杨妃绣折枝红梅的灰鼠长袄,杏黄缎子绣花银鼠皮裙,外面裹着一件大红羽纱斗篷。杏脸桃腮,俊眼修眉,举止幽娴,气度脱俗,令人过目难忘。 庄夫人笑道:“这位是五品龙禁卫赵明的夫人,林宜人。” 琳琅忙陪笑见礼。 琳琅笑道:“腹内打稿后便下针,一时半会哪里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