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氏有些犹豫地看了英莲一眼, 英莲忙道:“娘在哪里, 我便在哪里。好容易有了娘,好容易才有家人,纵然清贫些, 我也甘之如饴。” 听到回家二字,英莲又是泪水涟涟。 那车夫忙笑道:“小人乔中,姑娘吩咐了,倘若甄太太和甄姑娘回乡,便与之同行。” 蒋玉菡笑道:“算不得叨扰。况香菱的卖身契还在姐姐手里,总要告诉姐姐一声, 拿了卖身契,复了英莲的原籍,你们才好回乡。” 如此英莲便搀扶着老母亲去自己房里洗漱,拿了琳琅给自己的衣裳给她换上,这边蒋玉菡又叫老赵款待乔中住下,又打发人去寻给西山大营运送辎重的兵士来,几次相托,也是极熟悉的人了,依旧托他们将两箱东西带给琳琅。 听到关于东西的来历,琳琅想了想,笑道:“香菱和她老母亲团聚,我的心事也了一桩。这林姑娘,忒大方了些,走前送了我许多书籍笔墨,如今又送来。不必看我也知道,无非是些笔墨纸砚书籍绣花样子苏绣玩意儿。” 先送琳琅进屋坐好,又给她倒一碗水壶里温着的羊奶,方出去一手拎着一个箱子回来。 两口箱子都不甚大,果然如琳琅所言,一口箱子里装着半箱整整齐齐新书,书上两套笔墨纸砚和一封封固完好的书信。另一口箱子里装了半箱各色绸缎和苏绣、重锦、绣花样子等等,更妙的是还有四瓶社前春茶。 杨海道:“这些事,你让玉菡去做,千万别操心。” 她如今身子沉重,杨海乐意听她使唤。 琳琅亲撮湘管,一挥而就,给黛玉回信,晾干后封信,又取了两匣堆纱、堆绢新巧的各色假花儿,虽不及宫花名贵,却都是她亲手所做,颇有京风,连带香菱的卖身契托人一并收拾好,好在明日送至蒋玉菡处。 杨奶奶人老了,早就先睡了。 琳琅微微一怔,道:“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个?倒做起这个来,也不怕别人笑话!” 琳琅闻言一笑,如同鲜花初绽,满室生春,心里全是安然满足。 细微处方能见人之真情。 等他回来后,琳琅眼皮已经有些困倦,熄了灯,只留床头一盏宫灯好起夜用,杨海摸了摸琳琅的脸,小心翼翼地搂着她的腰身,避开已经凸出的腹部,唯恐压坏了她和腹中的孩子,这是他的孩子,将继承他的骨血。 世人重男轻女,比比皆是,杨奶奶更盼着生一个大胖重孙子,琳琅心里虽然不是十分在意男女,但她不知道杨海的心意如何,所以才问问。 他又给琳琅拉了拉被角儿,道:“你不用担心,不论男女,都是我们的骨血,难道竟然因是个女孩儿就不要她了不成?若是重男轻女,岂不是轻了奶奶,轻了我娘,轻了你?世间也不是所有人头胎都生个儿子的。况我们还年轻,头一个不是儿子,日后再生便是。” 次日起来,杨海先给她穿衣,再服侍她梳洗,又扶着她去用饭,把饭端到跟前。 杨海眼睛一亮,随即道:“爱文爱武,等他长大后自己做主。倘若念书给他听就考一个状元,岂不是常在娘胎里听人念书的都成状元了?就是状元,三年才得一个呢!” 杨奶奶一出去,琳琅和杨海慢慢用过早饭,移步书房。 杨海点头,果然如此交代一番。 不提他们二人如何妇唱夫随,却说蒋玉菡接到后,便先将卖身契给了英莲母女。 蒋玉菡看到英莲容光焕发的模样,心里也觉得安慰好些,虽说自己至今尚未脱籍,可是看到别人脱籍后的欢喜,他隐约也能看到自己将来面临时的激动和兴奋。 转眼又过了三个月,乡下赁田的佃农送了租子来。六十两。 虽然如此,蒋玉菡仍旧不得要领,不知姐姐买这些东西囤积着有何用,这半年多来,也没见城中的砖瓦木石涨价。 长史官不解,乃问道:“囤积这些东西做什么?” 长史官仍然不解,蒋玉菡亦疑惑不已,他不由想起自己姐姐一直叫自己囤积这些东西,况他在徒垣跟前素有颜面,便笑问道:“难不成这砖瓦木料会涨价不成?王爷消息倒也灵通,只是却没听过半点风声。” 长史官和蒋玉菡闻言,前者忙去料理,后者却有三分不信。 蒋玉菡笑道:“王爷说会,必然是会。” 蒋玉菡听了,惊得一身冷汗,忙躬身道:“小人不敢哄骗王爷,小人虽然囤积砖瓦木石盆景帘栊等物,却不知会有省亲一事,只想等涨价后卖个差价罢了。” 蒋玉菡骤然闻得此言,不觉一怔,忙笑道:“那是小人姐姐绣的,原说卖了钱给小人赎身,谁承想要送礼,别无他物,只得以此略表敬意。” 蒋玉菡心中黯然,脸上却笑道:“那图,小人的姐姐足足绣了七年呢!” 蒋玉菡并未见过富春山居图的真迹,但绣图上的意境之简远,笔墨之清逸,布局之疏密,变幻之无穷,景色之秀丽,实是达到了极高的境界。 他不知道琳琅曾经在前生观摩过湘绣富春山居图,也曾模仿得一模一样,下针如有神,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将富春山居图深印脑海里。 吴泉答应一声,蒋玉菡只得俯身道谢。 他拿着这三千两银子径自去城南百里处以贱价购得砖瓦木料盆景山石,才运到家中不久,家中仓库早已经放不下了,只得将部分堆在院中,设棚遮住,正要想方设法送到城外田庄时,忽听得荣国府的大姑娘晋升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