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垣并未久留,略坐一会,吃了半盏茶,便乘轿而去,留下蒋玉菡与琳琅团聚。 问及秦隽,蒋玉菡支支吾吾,并没有详细解释。 蒋玉菡见琳琅不再继续追问,眼里带着一点点愧疚,笑道:“好。”姐姐好不容易才脱了籍成了良民,他们这个行里的龌龊事还是不叫姐姐知道得好。想起秦隽的境遇,沦为贱籍,身不由己,今日今时他方知为何师兄一直郁郁寡欢。 做戏子会遇到什么样的心酸,什么样的痛楚,她都明白,因为太明白,所以从来不问,秦隽和蒋玉菡虽是下九流的贱籍,但他们骨子里都有自己的骄傲,这份骄傲不允许他们示弱于人,亦不允许琳琅开口细问,一旦她问起,他们势必没脸再和自己相见。 秦隽今年二十五岁,依旧未娶,从素日的蛛丝马迹中,琳琅约略明白其中的缘故。她不是没有想过给蒋玉菡赎身一事,但是王府豢养的戏子除非上头恩典,否则绝不会轻易放出。 第二日天蒙蒙亮蒋玉菡便回七皇子府了,不敢稍有耽搁,琳琅留了二日方回荣国府,随着王夫人给贾母请安时,正赶上史家的人来接湘云回去。 珍珠含笑道:“我在这里等着姑娘,以后姑娘来了我每天服侍姑娘岂不是更好?” 待史家的人走后,贾母方问起贾珠的身体,王夫人道:“已经好了些,太医嘱咐不许劳累,不许熬夜苦读,珠儿媳妇日日看着呢!” 王夫人忙道:“太金贵了些,老太太自己留着吃罢!” 王夫人笑着谢了,琳琅拿回去用水一调,果然香妙非常。 原著中王夫人给宝玉的玫瑰清露,是在元妃省亲之后,如今荣国府虽是京都中的二等人家,仅次于诸王府,但与皇亲不沾边,因此除了贾母,王夫人得不到这样金贵的东西。 跟王夫人日久,越能觉察到王夫人的寂寞和清冷。 正粱不正下梁歪,贾母偏心次子,冷淡长子,而贾政也不过是个伪君子,面子上虽不给王夫人难堪,私底下却喜欢赵姨娘的娇俏,一年到头极少在王夫人房里歇息。 如此一来,王夫人膝下甚是荒凉,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故待琳琅这个自小在身边长大的丫头便多了几分对女儿似的疼爱,琳琅自然与她越来越亲近,别人都靠后了。 王夫人懒怠管,只叫凤姐做主,大丫头出去,底下的小丫头都露了头。 外来的丫头虽然比家生子来得体面些,但实际上却很难得到主子重用,这也是不知根知底的缘故。琳琅全靠王夫人眼缘,几句戏言成真,人也精明能干,方得以如此。但袭人不过八九岁,却能越过鹦哥琥珀茜雪等人被贾母提拔为一等丫头,可见其本事。 又因王夫人将就俭省,不大管事,嫌丫头们人多聒噪,房里除了琳琅和拿一两的四个大丫头外,便只剩下拿几百钱的小丫头,按例该有的二等丫头都叫王夫人免了。 抽身往回走,沿途一股菊花的寒香扑面而至,攒攒簇簇许多菊花开得正好,几个粗使婆子正在扫落叶落花,见到琳琅,忙站着笑道:“今儿个菊花开得好,姑娘折两枝去戴?” 婆子犹未开口,忽听背后有人笑道:“姐姐什么时候倒怜花惜草了?” 对于将来林妹妹的紫鹃,本性又温柔明慧,细心妥帖,琳琅素来喜欢她,笑道:“我却不曾怜花惜草,今早还折了数枝菊花给太太插瓶呢,只不爱戴在头上罢了。你不在老太太屋里听唤,到这里来做什么?手里拿的是药?老太太病了?” 琳琅担忧道:“姑太太怎么忽然就不好了?” 是红楼的剧情即将开端了吗?贾敏逝,黛玉进荣国府?大一场病,虽然将养好了,到底不如从前。这不,就病得厉害了。”林朗是林如海之子、黛玉之弟的名字,乍一听,和琳琅同音。 晚间问起王夫人,王夫人白日在贾母房里侍奉,自然知晓得清楚,叹道:“姑太太是个没福的,前些年好容易生了一儿一女,姑老爷又爱敬她,倒也一家和乐,谁知竟会这样。大姑娘却是个极孝顺的,日日在床前侍汤奉药,若姑太太熬不过去,可惜了。” 王夫人道:“可不是,朗哥儿也才五岁。” 贾赦、贾政听说后,又为妹妹悲伤,又担忧母亲,忙乱了一日才安静下来。虽说贾赦是个糊涂荒唐的人,但幼时却甚疼这个嫡妹,更兼贾政素来敬佩林如海的品貌才学,又承受这个妹妹极大的情分,故此与贾母一般伤心。 过了两日,琳琅跟着王夫人过来请安,贾母道:“你来得好,我正要找你。” 贾母淌眼抹泪地道:“敏儿去了,留下两个极小的孩子,好不可怜见的,姑老爷在江南管着盐政,若有了继室,两个孩子岂不尴尬?我也怕委屈了两个孩子。故此,我打算叫人去接了他们过来亲自照料,家里又有兄弟姐妹做伴,岂不两便?” 王夫人虽感激贾敏当日对贾珠的情分,却不喜贾母的打算,知道贾母对自己不满了,心中略有不甘,道:“老太太固然疼大姑娘和大侄儿,只是猛然间叫他们父子离别……” 王夫人听了,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贾母,只得道:“老太太想得周全,正该接了过来。” 年关将近,王夫人独自在屋里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琳琅知道王夫人有心事向自己倾吐,便倒了茶,又点了檀香,静静坐着陪她。 琳琅虽知道红楼剧情发展,却着实猜不透贾母的心思,口内只道:“老太太不是担忧林姑娘和林哥儿无人教养方打发人去接么?莫非其中有什么缘故?” 琳琅闻言一愣,忍不住有些好笑,忙道:“宝玉才七岁,过了年不过八岁,说这些事太早了些。还是,老太太有心和姑太太家亲上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