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保头一天来,自当去向傅恒请安,只可惜未能如愿。用晚饭时,得知傅大人仍在行宫没回来,一直到睡觉,傅大人还没见影子。 倒不是说他勤快,关键是这会儿晚上实在没啥娱乐性节目,善保晚上从不看书,怕伤眼睛。用过晚饭,和福康安说会儿话,再将人轰走,就洗洗睡了。 当福康安穿戴整齐翻墙进院儿想堵善保被窝儿时发现善保已经起了,心里那叫个郁闷。 美人起床,他又来迟一步。 善保擦干净脸,对着镜子搽一点乳霜。放下挽起的袖口,问道,“伯父在家么,要不要先去给伯父请安?” 善保摸不着头脑,皱眉,低头瞧自己身上豆青镶玫红宽边儿的短打衣裤,恍然回神,拍拍脑门儿笑,“刚刚打过拳,只顾着洗脸,忘了换衣裳。” 唉哟,这小脖子,又细又嫩。 善保不露声色,瞟了那只磨磨蹭蹭连一颗扣子都没解开的贱手,温声道,“也好,还有件事想托你呢。” “熏什么香?没有。”善保笑眯眯的一盆冷水泼下,“我想着在这里买处宅子,你这里熟,着管事帮我问问,三进院子就可以了。” 善保跟福康安的牛眼相对视片刻,听着福康安喘气儿喘得都要跟牛似的,才慢悠悠的说,“不是我住。” 你,你糊弄傻子呢?现在不住,买了就该住了。哼哼哼! 见金珠捧着衣服上前,善保接过,解开腰带。金珠轻手轻脚、俐落的伺候着善保去了外衣,换上新装。 系扣子,束腰带,换靴子,善保起身,一掸衣袖,微笑,“给刘全他们住。算了,过些日子再说,铺子还没找好呢。” 两人一问一答,出了院门,福康安才想起来,我,我不是打算给善保换衣裳的么? 我,我这是被忽悠了吧,我? 福康安听了这话,心里舒泰的,跟吃了仙丹一般,上前牵住善保的小手,捏啊捏的,“那日后只要随驾,你就跟我住。”日久生情么。 啊? 拖儿带女? “善保,你想要什么要的女人,跟我说说,我托我额娘帮你留意。”福康安热心的问询,大有给善保做媒的意思,倒是让善保吃了一惊。 可若是好朋友,能睡一张床上时偷摸他屁~股?为他解扣子脱衣裳时,动手动脚? 善保迷着着,琢磨着,脸上笑意不减,“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跟着叔婶过日子,也没什么产业,官爵不显。只要容貌周正,品行娴淑,我就知足了。” 善保其实并不是自卑自谦,这年头儿,满人是特权阶级。他有幸生为旗人,不过他家在旗人里就属于中下阶层,跟富察家这等高门显第、著姓大族简直不能比。而且他家还有个缺点,人少,这年头儿讲究宗族排场,他家偏流行单传,传到他这一代,还好些,算上福保佳保,堂兄弟拢共三人,已经父辈强了。 也就是说,别人挑剩的里头,矬子里面拔将军,选一个做老婆。 那个,历史上,和|娶了个啥人哩……善保不由为自己未来的老婆发愁。 小丫头进去通禀,福康安和善保侯着。 “阿玛定是昨天回来晚了。”福康安怕善保多心,小声解释。 傅恒梳洗毕,坐在花厅里,待福康安和善保请了安,笑问善保,“可还住得惯?” “你们是同窗,原就该互相照应。”傅恒笑眯眯地,他性子好,生得年轻,完全不像做祖父的人。 善保笑应,傅恒对福康安道,“你大哥就要回来了,小湖沿东的屋子是他以前住过的,我已叫人收拾了,你在家闲着,也去看看,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弄舒坦些。” “若是道上不耽搁,有个十来天就到了。”傅恒格外郑重,“那院里安排些醒事的奴才,小厨房里也吩咐下去,待他回来,好生煲些滋补的汤水伺候着。” 傅恒点了点头,见侍女进来通禀,“太爷,大额驸请见。”一大早上的,怕有什么急事,阿玛还是请大姐夫进来吧?” 因和敬公主礼遇母族,富察家的势力又摆在那儿,色布腾巴勒珠尔有啥难事儿就找上傅恒出主意,傅恒何等老练之人,有他把管着,乾隆照顾着,布腾巴勒珠尔这几年倒也过得相当顺遂。 色布腾巴勒珠尔也来得多了,坐在傅恒右首主位,自袖子里抽出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珠儿,“舅舅,可是个急事儿。昨儿晚我就想找舅舅拿个主意,因舅舅伴驾,也没空闲,只得早上来了。” 色布腾巴勒珠尔自幼养在宫中,礼仪素来是极好的,因着急,方没注意善保,此时细瞧,笑问,“舅舅,这就是探花郎么?” “我听永儿说起过,你家的点心很新奇好吃。”色布腾巴勒珠尔明白善保的顾虑,笑着摆摆手,“没事,探花郎跟着听听吧,你们读书人知道的多,兴许能帮着出出主意。” “暹逻国使臣来朝贡,先到的京城,偏御驾来热河,他们一路上快赶慢赶的赶上御驾,昨儿个先在驿馆歇了。”色布腾巴勒珠尔叹道,“这些弹丸小国,也不知个礼数。除了贡上的珠玉宝石衣料布匹,还弄来些水果。其中一种,也不知是路远耽搁,没放好怎的,坏了,臭哄哄的。”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色布腾巴勒珠尔正是为此担忧,那位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理藩院的几位大人快愁哭了,问暹逻国那几个使臣,偏还不认,硬说就这味儿。切开一个给咱们尝,驿馆叫他们熏得都不敢住人了,哪里是个吃物儿。” “榴莲。” 傅恒想了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傅恒与色布腾巴勒珠尔一并看向善保,善保抿了抿唇,道,“记得好像是《本草纲目》里有过榴莲的记载。” “《本草》里记载其可供药,味甘温,无毒,主治暴痢和心腹冷气。” “这可难了,贡品定在国书上列了项目,这时候想换下来也晚了。”福康安口无遮拦,被傅恒狠狠瞪了一眼。你还敢换贡品,你是不是嫌命长了。 “嗯,善保以前见过?”色布腾巴勒珠尔仿若瞧见救星,一迭声问。 色布腾巴勒珠尔眼睛一亮,好,不是坏了就好,若是把坏的东西呈到御前,可是大不敬。又问善保,“这东西吃了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傅恒听的有趣,笑道,“真是各地有各地的风俗。” 解了外甥女婿的烦忧,傅恒也不吝赞美,“善保果然不愧是探花郎,博闻强识,于各地风俗竟也颇有见地,解了我的一大难题啊。” 傅恒越瞧善保越是喜欢,笑道,“这不就用上了。你这个习惯好,光读那些四书五经,不过是知些做人的道理,博览群书,方长见识。平常人们说地理风俗,仿佛是没用的话,打仗的时候,这些都是基本常识。读书就得像善保这样,方不是酸生腐儒。” 傅恒道,“你今儿有无空闲,干脆跟额驸过去看一遍那些新鲜玩意儿,有认识的,跟理藩院的人说说,他们心里也有底。那些个使臣掳胩煲菜挡坏降阕由稀! 色布腾巴勒珠尔也极力附和,他真给这些暹逻人搞得头大了,一堆东西,见都没见过。 善保有些为难,犹豫道,“这个榴莲只是偶尔听了一耳朵记得了,那个暹逻国,不怕伯父和额驸大人笑话,名儿都是头一遭听。榴莲是味儿特别,长得也特别,我才敢认。若是别的,都是纸上谈兵,纵使知道名儿,不见得能对上号儿。说实话,我还真没什么把握。” 如此一想,傅恒倒觉得善保不骄不躁,面儿前摆着出头的机会,都沉得住,嘉许道,“你说的也有理,其他入口的东西虽是奇怪些,还好没这种怪味儿不雅的。” 乾隆这人吧,喜欢新鲜物什。他瞧着开心才成。 这样一讲,把乾隆逗乐了。 乾隆就要传进来瞧新鲜,傅恒又添了一句,“就是闻起来不大雅,不过,听说吃起来味儿极好。” “万岁英明。”您不会早提前得什么小道儿消息了吧,白让人您的大女婿着了一夜的急,头发差点儿白了。 承认了,直接承认了。不但承认,还反将一军。 “嗯,善保住你家园子了?”乾隆手放在膝上,把玩着腰间的羊脂玉佩。 乾隆挑了挑眉,漫不经心,“他们关系还不错?” 乾隆静静的思量了会儿,“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