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实,姥姥那个团长爹爹并没有“下落不明”,更没有“牺牲”。他之所以消失不见是因为他“红杏出墙”了。
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怀揣妻子连夜做成的土布手绢,离开了他生活多年的农家院落,抛弃了青春不再的糟糠之妻,丢下了娇俏可爱的女儿,绝然参加了革命。他一去经年,未见回转,除了几封自述他一路升迁的书信,姥姥再也没有见过她那个爹。那个不负责任的坏蛋,不带一丝儿留恋地走了,只给母女二人遗下一个家道中落的乱摊子和一顶名不副实的“地主”大帽子。
姥姥的学业是随着这顶从天而降的“地主”帽子的到来而终止的。好在姥姥的那个薄情爹爹是为革命“牺牲”的,所以,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戴着“帽”的母女俩,生活还算稳定。
步步高升的父亲逐渐改变了审美眼光,在家书中开始嫌弃妻子空乏无味,嫌弃她的“小脚”畸形难看,嫌弃这,嫌弃那……最后,他终于在家信中提到了“分手”二字。
老姥姥当然不同意。所以,老姥爷后来就“下落不明”了。
两年后,老姥姥突然谢世。
可直到她上“周年坟”那天,姥姥才打听到,他那个当了大官的爹根本没“牺牲”,不仅如此,他还在母亲心事重重过世的那年,续娶了一个比他小十八岁的聪慧“天足”美少女。
于是,姥姥不再托人打听他的父亲,就好像他真“牺牲”了一样。每当别人惋惜地提到她父亲的不幸时,她也不动声色、缄口无言。
老姥姥三年坟后,姥姥换了素服,穿上老姥姥留给她的红嫁衣,走进了姥爷家。
其实,老姥姥去世前那几年,追求姥姥的青年就不老少。
因为在姥姥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就已经出落成一朵娇艳的骨朵了。
接下来的几年间,姥姥迅速抽条长个,这个“骨朵”眨眼变成了一个婀娜多姿、仪态万方的十八、九岁少女。
她黑油油的发辫,长长地甩在纤细的后腰上,裁剪合体的裙袄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姥姥娇媚的肩线和柔软的腰身。
那身衣裙是老姥姥亲手为她缝制的。
姥姥爱不释手,穿在身上就不想脱下来。
村里人都说,姥姥一看就是个上得了台面的“大家闺秀”。
少女姥姥的容光照亮了方方正正的农家小院,耀进了村里村外小伙们爱慕的心房。
给姥姥说媒的接踵而来,几乎踏断了老姥姥家的楸木门槛,可老姥姥一一拒绝了,因为她舍不得相依为命的“小袄”过早离开自己身边。于是,姥姥的亲事也就在老姥姥的辞谢声中,一度搁浅了……
姥姥后来之所以嫁给家庭条件很差的姥爷,是因为听说了姥爷鼎鼎的“孝名”。
唤弟姥爷的父亲在八个叔伯兄弟中排行老四。其中老大、老四和老五是亲兄弟,另外还有五个“叔兄弟”1。
姥爷十一岁的时候,老五媳妇忽然没了。
因为他两口子没有子嗣,所以在给去世的人打棺发丧之前,老五匆匆过继了正在读书的姥爷给他媳妇“指路”“甩盆”、披麻戴孝……
可奇怪的是,老五媳妇发送出去以后,老五也不知为啥,死活不肯回家了,他带着老婆生前养的一只羊羔子住进了场院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