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文龙二话没说,拖着传厚就往外跑。跑到院子里,隔墙就喊于得鱼:“九叔!九叔!……”一声高过一声地呼唤着。
于得鱼趿拉着鞋儿,慌手慌脚地跑出屋来:“文龙!咋的了?咋的了?”
“九叔!您老快上牲口棚去——套车,传忠伤着了……麻利点,套好了,就上——传忠家门口——集合。噢——,就套咱队里的头把驾辕马1吧!”文龙安排完这儿,又转身向大门外冲。
他头也不回地跑着,问传厚:“咋——弄的,你哥?”
传厚紧跟在他身侧,边跑边喘着粗气说:“昨儿——‘傍黑儿’天,我哥哥过桥时,一步没迈好,闪到——西河桥下,摔到——头了。当时,他自己说是——‘没事儿’。回家——吃过晚上饭,还抱着‘东儿’到——俺娘屋里——坐了坐。后来,‘东儿’困了,我哥就带他回去——睡觉了。早饭时没叫起来,我嫂子急着去搂草,也没——在意。这霎儿,叫他起来吃晌午——饭了,可不管怎么晃悠,也弄不醒他了,八成——八成是没——知觉了吧——?”
……
“座屋一溜”最好的车把式——李玉良老汉,头年“驾鹤西游”去了。因此,村里同行们的排名,自然而然地,都向前顺延了一位。
四队的车把式——于得鱼,当仁不让地坐上了此行当的头把交椅。
这屁股还没坐稳呢,让他大显身手的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于得鱼接下任务,就赶紧装束。先弯腰,提上鞋子;绑紧扎腿带子。再举手,扣上狗皮帽子;摘下挂在屋檐下的马鞭子。就一路小跑儿,赶去马棚了……
细心的读者看到这儿,也许会问:“于得鱼真是大喇喇2,门也不锁,就出远门了!就不怕贼偷?”
能这样一问的,不是九零后,也是2000后,要不就是2010后。难不成生活在六零、七零、八零的同胞们,恁3,也不记得——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了?那可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理想——时代呀!
话说,于得鱼迅速套好马车,赶到集合地。
文龙和传厚合力,把兰传忠从炕上搬下来,抬上马车,又盖上一床厚被,最后,俩人分坐在传忠两侧,左右护持着他。
“好了!得鱼叔,快——启程吧!”传厚催促着说。
“得儿——驾!”于得鱼把他那个大马鞭子向上一甩,“啪、啪——”响彻天空的清脆声儿就传出老远,高头大灰马闻声小跑起来……
“驾!驾!——驾!”于得鱼嘴里喊着,手底再加一鞭儿,马儿就跟刘翔百米跨栏一样,奋不顾身地向前冲了……
……
直到傍晚时分,文龙才恹恹不拉地,转回家里。
垂头丧气的他,给心焦的老母和少妻带来了一个“噩耗”。
兰传厚的哥哥兰传忠,因外伤,导致脑室内大量出血,没抢救过来,没了。卒年二十九岁。
“唉——”
“唉!——”
“唉——”
暗沉沉的屋子里,长叹声,此起彼伏。
寂静的村子里,哭声又起……
“唉哟,他爹——啊,我的那个天儿——唻,你咋就撂下俺娘俩儿,一个人儿走——了呢?呜……”
“儿呀——你一声不吭地走了,你叫俺们一家子,可怎么活呀——!呜呜……”
“呜呜呜……传忠,你个不孝的……俺和你娘没指望过——享你的福——啊!你一撒手,东儿——咋办?他才刚过了——仨生日啊——!”
“呜呜呜……”
“唉!又出事了……”
暮色苍茫中,哀声四起,东酉家村上空,弥漫着厚厚的灰黑的阴霾,村民们胸中,充溢着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
……
村子里的这座老木桥,哪一年不得伤几个人或畜?每隔个三五年,就会出现一个因过桥意外而离别人世的人。这座狭窄的,杂木板铺就的古桥,在为村人带来着便利的同时,也镌刻着多少人家的痛苦啊!
兰传忠下葬之后,村支书召开了全体村民大会。
会议通过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高密土话解析】
1——“头把驾辕马”,就是“驾辕最好的那匹马”。
2——“大喇喇”,就是粗心大意。
3——“恁”,就是“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