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朗气呼呼地发动机车,猎兔犬立即跳上脚踏垫,他低头瞪它闯祸之后,还悠哉悠哉地等着让人载去兜风。 家教的时间未到,他上楼洗澡,尔后丢了几件衣裳在洗衣机浸泡。狗跟前跟后地缠着不放,肖朗索性叫它:「小花狗,麻烦你哪边凉快就滚哪边去。还有,不许你和小黑猫打架,虽然我不知道它躲在哪儿,你听懂了没?」 「嗟,你很会巴结人嘛。」肖朗一翻白眼,倾身拍了一下它的屁股,命令:「你去守门,别再缠着我。」 「喀。」 下一瞬,传出「叩叩」两声。 后边的阳臺是晒衣服的地方,主卧房和客房距离仅有几步之遥,最前方是书房之地,所占的坪数最广,阿杰家中的藏书有数千本之多。 「叩、叩、叩。」肖朗试探地敲了敲书房的门。 肖朗立即开门,一团黑影倏地溜过脚边,「靠!」他啐骂:「真是够了,别再吓我好不好!」 脸色一变,他即刻冲到洗衣机旁,捞起长裤检查,继而跑去翻找背包,遍寻不着,「糟糕……手机又掉了!」 电话的另一端传出李天哲的声音:「喂,是不是肖朗?」 对方应声:「好。」 督促小胜写完功课,肖朗看了下客厅的时钟,差不多该走了。他掀起厨房的门帘喊:「阿嬷,我要走罗。」 肖朗走到门外穿鞋,小胜冷不防地扑向他的腰,「肖老师,这个星期天会不会来家里吃饭?」 「好。」他笑嘻嘻地喊:「肖老师再见。」 肖朗快步绕过走廊转角,搭乘电梯下楼,不禁翻白眼,有时候也会受不了小胜的顽皮和黏人。 它歪斜着头,看着电梯门自动地阖上…… 粗略复习上一回所教的内容,后续迈入新单元,时而询问:「你有没有听懂?」 肖朗不厌其烦地再次讲解,察觉学生心不在焉,一下子拿笔在计算纸上乱画,不一会儿又涂改。「你专心点好吗?」 这小鬼的胆子大了,彷佛在试探他凶不凶。肖朗教学暂告一段落,索性在一旁陪他填写讲义上的试算题目。 「没。」 「嗯,请你专心算数。」他秉持一个原则:家长付钱请家教,无论学生将他当作老师、雇佣还是保姆,他都不会打混这一个半钟头。 肖朗见招拆招:「我并不担心你看答案,真的学会比较重要,作弊只是暂时应付,提高分数也改变不了不会的事实。对吧?」 肖朗继续说:「不作弊是好品德的表现。无论我能教你多久,我希望你将国中的数学基础打好,将来升上高中才不会读得吃力。」 「很厉害啊。」肖朗问道:「挂在客厅的奖状都是哥哥的?」 肖朗纳闷,他的哥哥在哪?刘爸爸怎没请自家人教小儿子数学? 「哦。」至今,他只见到刘家父子俩而已,也许另一个儿子在外地高就。「刘爸爸是不是希望你像哥哥一样?」 「为什么?」肖朗注意到他的计算答题已出现错误。 肖朗一惊,「他读书读到疯掉?」 他缄默,可想而知刘爸爸对小儿子心存高度的期望,十之八九是这因素造成。 「哦,我教你。」肖朗详细地为他解析十的次方,从建构习题演练,加强他对科学的记法和转换。 「嗯……」刘小宇问:「肖老师会不会觉得我很笨?」 刘小宇嘀咕:「奶奶以前常说我比哥哥笨,怪爸爸没有把我生好。我不喜欢数学。」 「奶奶没有看见你聪明的地方才会这么说。」肖朗安慰道:「其实你在校所学的科目当中,唯有用分数来判断数学的程度是不准确的。」 「因为数学的计算方式有多种变化,算式写错,答案写对,有些老师会给分。如果算式正确,答案错误,通常以零分计算,所以数学微妙的地方就在这里,不符合标准答案就拿不到分数。那么,用成绩来评量程度,当然不准。」 「哦。」 「喔。如果老师不高兴呢?」 不消多时,他不吝称讚:「你有进步了。」 「我没打分数。」肖朗认真地说:「评量的目的在于得知你吸收多少,一旦发现你不会的试题,我就教到你会为止。」 肖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每次考试,你只要尽力就好了。」 家教结束,肖朗离开刘家,颇无奈现在的教育体制五育不均,将学生统统压缩成一个样;日日应付考试、竞争,导致多数的学生上学都变成陪读,自然而然地失去自信,找不到志向,更缺乏适性和创意的发展平臺。 他也走过那一段考试的岁月,如今为了饭碗,不得不满足家长望子成龙的心态。 「轧——」煞车声响起,肖朗连人带车摔至墙边。 「靠……」肖朗咬牙,坐在地上,抚着手肘,「痛死了……」 「你是……」肖朗眯起眼,只觉得她眼熟。 「嗤……我想起来了。」肖朗甩开她的手,啧,被情敌撞车的感觉差透了!他没好气地扶起机车,发动个老半天都发不动。 她闻言受惊,「怎么办?」 「对不起……」她都快急哭了,「是你骑车不看路……怎能怪我……」她跑到汽车的前方,指着大灯控诉:「我的车灯也坏了,还有保险杆也撞出一条刮痕,看你要怎么赔?」 「我要叫员警来处理……」她打开车门,慌张地找手机。 「真的吗?」她一头钻出车外,朝他发出一连串问号:「我可以走了?不用管你了是不是?」 林佩瑜匆匆地上车,发动引擎后,立刻按下车窗,探头出来指挥,「我要在这里倒车,你赶快把机车牵走,不然我没办法停进那个车位。」 「对啦,你赶快把车子牵走。」 林佩瑜停妥车辆,拎着包包下车后,踩着两寸的红色高跟鞋,「喀、喀、喀」地走向家门口,一头长髮像波浪似的甩得真漂亮,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四维路四十七号巷口……申士杰一怔,目光探向大门,须臾看了下腕表,不禁纳闷肖朗怎还没到家。 申士杰匆忙地拿来车钥匙,凭着感应,出门找寻肖朗的踪迹。 男子被约束带绑得扎实,不断叫嚷:「我不要去医院……那里有鬼、有很多鬼……鬼会监视我——」 路旁尚有警车停驻,三名员警和一名家长交谈:「刘先生,我看这次要让他住院比较妥当。」 另一名员警建议:「等他出院之后,你干脆将人送到疗养院,不然像他今天这样一发作就吵到左邻右舍,若病情更严重,偷跑出来伤到人就不好了。」 员警又说:「我看他好像中邪,等他出院,你最好是把人带到大庙里去收惊。」 「试试看啦。我们分局里面,地下室的侦查室有闹鬼,就连最铁齿的同仁遇过之后,也不得不信邪。」 「现在我们要走了,你赶紧去医院去瞭解你儿子的状况。」 申士杰远在巷外,陆续接收到来自各方的讯息,宛如纷扰的菜市场,一时之间难以厘清头绪。返回车内,一发动车子,手机也跟着响,他查看是刘先生来电。 申士杰道:「不好意思,我想找一位肖家教。我是他的朋友,请问他是不是还在您那边教课?」 「谢谢。不打扰您了。」通话结束,他不禁忖度肖朗是否已经到家。 「老闆,我这台机车的引擎有没有坏?」 肖朗一脸无奈地等待。 肖朗饥肠辘辘,问:「老闆,这附近有没有便利超商?」 「哦,我去买东西,待会儿回来。」 肖朗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抵达超商,买了一张电话卡,在超商外率先联络李天哲,告知发生一点小意外,明日到校再拿回手机。 他张望附近的门牌,尔后告知超商的位置,「叩。」挂上电话,肖朗叹了一口气。 老妇苦口婆心:「小琴,你要听阿嬷的话,快回家,不要让父母亲一直找……」 一辆汽车驶来,停在路旁时,驾驶按了一声喇叭。肖朗回神,匆匆地来到车旁,一打开车门,便钻入内。 申士杰为他系上安全带,瞥见他的额头有擦伤,手肘处破了一大块皮,当下决定:「我先带你上医院,待会儿再去修车厂。」 「闭嘴好吗?」申士杰的口吻稍显严厉。 「是不高兴。」申士杰解释:「你太轻忽意外伤害。人的大脑与颅骨之间有硬脑膜将脑包起来,一旦受到外力伤害,尤其是侧面撞击,容易造成中脑膜动脉破裂,血液就会渗入硬脑膜与颅骨之间,颅内压升高,接着大脑疝脱,脑干受到压迫,人的心跳呼吸都会异常,最后导致死亡。」 申士杰冷冷道:「我不是说教,是怕失去你。」 机车修理好已经是大半夜,老闆说:「机车的电瓶损害,已换装新的。后车胎的表皮磨损严重,也换新,煞车器重新调整过了,至于机车壳的表面擦伤,这不要紧,反正是旧车,若不在意也无须重新烤漆。」 「算你三千六百元。」 老闆找零,也交还钥匙。 申士杰盯着他拿在手中的安全帽已经严重磨损,随即问老闆:「有卖安全帽吗?」 申士杰挑了一顶全罩式的安全帽,结帐后,转手交给肖朗,「你那顶旧的安全帽可以丢了。走吧,我们回家。」 中午过后,李天哲姗姗来迟,把书本往桌上一放,回过头来将手机交给肖朗,「你没怎样吧?」 「昨晚,申士杰有打电话给我。」 「他在找你的下落。」 李天哲咧嘴笑笑,「嘿,你住在他家,莫非有门禁?」 「别假了。」他神情暧昧地瞅着肖朗,刻意压低音量:「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和申士杰就读不同的科系,怎那么有话聊?」 李天哲别有用心地暗示:「你们俩要好过头了吧?」 「呃……」李天哲噤口。 服务员说:「先生,这是您的发票和零钱。」 等了一会儿,服务员再度唤:「先生……」 啧,搞什么……好像被阿杰下符。他坐在超商一隅,拆开三明治的包装袋,狠狠地咬了一口!瞪着手机简讯,短短的八个字,足以令他失神?! 将手机塞回口袋,肖朗看着骑楼下的行人经过,好一会儿,怔怔地望着一对男女在机车旁打情骂俏,虽然那名女生不怎漂亮,但被男生逗笑时的表情特别甜。 无法理解人与人之间的爱情怎产生,因为好感就在一起?奇怪了,他对冰饮店的女店员有好感,但没想过要追求;对系上的女生也没产生暗恋的情愫,为什么在暑期被阿杰玩过一次就不对劲了? 申士杰站在顶楼的角落,盯着手机萤幕,心有灵犀的想着某人—— 又欠修理了……他不禁摇头,眼角的余光瞥向脚边,一名头髮稀疏的女子蹲着已久,双肩隐隐颤抖。它仰起泪湿的脸,嘴一张一合。 它直起的身影攀过阳臺,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