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不能回,有课不能上,有肉不能吃(对就是你想的那个肉),给自己放个小假大约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举着伤手,轻松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需要决定下顿饭吃什么的日子。 我终于被他烦得不行,咬着筷子去掀钟意后背的衣服:“好大好红的豌豆印子——来人,护送公主殿下回宫!” “谁家公主殿下像我这么劳碌命,天天伺候小公主就算了,还要连她驸马一起伺候……” 钟意:“嘿嘿,想吃糖醋排骨。” 我原本还想问他们那天趁我睡着,对我藏在退热贴盒子里的刀片做了什么——这点淡淡的疑惑并不持久,很快就跟着一日三餐和陶决的抱怨一起消化下去。 两枚刀片都出现在了最合适的地方,所以钟意会暗示我去拿那盒二十四小时只能吃一粒的退烧药,陶决能割开胶带及时逃生。 小假放到第三天,连我都吃腻外卖,开始馋陶决手艺的时候,警方的联络及时到来。 “先说好消息吧,”她被直勾勾盯着,并未表现出反感,还朝我笑了笑,“我们在你继父的书房里取得了关键证据,再加上枪支威胁、恐吓……足够他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之后如果有需要你帮助确认的细节,我们会尽量远程和你沟通——你可以回家了。” “你房间床下的空气清新剂里,检测出了挥发性的药物成分。剂量不大,通常一周内就会代谢掉,但回去之后最好和你男朋友去检查一下。还有……” “你之前提到的行车记录仪,确实就锁在你继父书房的保险柜,跟其它关键证据一起。我们解析了里面的视频和音频,很遗憾,并不足以对他提出谋杀指控。” “从这次获得的信息来看,你母亲的车祸,确实是一场意外。” 搁置已久的记忆被肩上温和的重量唤醒,我重新辨认她的五官:“……officercarrillo?” 两年过去,盘在脑后的长发变成寸头,又改掉了姓氏,难怪我一开始没认出来。 我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你刚才说,解析了行车记录仪里面的视频和音频……” “我明白,”我看向依然包得像个粽子的右手,猜出她多半是替我争取过的,“谢谢你。” “这是我个人的联系方式。今天就不多耽误你的时间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或许,你有一个和我同校,学物理的弟弟吗?” 通体战损的行车记录仪就躺在箱子最上层,我抓起它飞奔上楼,满屋子翻找工具箱。 “手一直不用会变钝的!”我大声抗议,“而且我现在就要听!一秒钟都不能等!” 手在钟意手里,工具在陶决手里,我倒是也没有说不的余地。 记忆卡只有当天的记录,挡风玻璃外的景色变了又变,唯一不变的是那个季节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我抱着靠垫,在驾驶和副驾的絮絮交谈里吸了一口饮料,恍然回到高中那几年的深夜。 视频一个接一个播放。 妈妈笑骂他约会都不提前准备,骂完又说正好想吃加油站的热狗和薯条,撒娇地喊那个年长她十几岁的男人“daddy”。 我反射性地呕了一下,画面正好结束在加油站。 五分十一秒之后的内容全部损坏到无法播放,剩下两个还没看的视频也未能幸免。我关掉它们,点入音频的文件夹,快进到差不多抵达加油站的时间点。嘻哈哈地作势要抢,直到他抬高声音、反应过度地吼了句“停下”。 我于是意识到他在看什么——他在看我的照片。 加油站的小插曲结束,妈妈很快被他三言两语哄好,又开始嘻嘻哈哈地举着手机沿途拍照。 “我相信你”、“你可以看任何东西,我只希望我们之间还有信任”…… 果不其然,妈妈哼了一声,说她才没兴趣看。男人放心地笑笑,夸她“乖女孩”。 她沉默得很突兀,开车的男人没过多久便察觉不对,叫了她一声。 就在我以为音频也损坏了的时候,耳机里一前一后,炸响两声怒喝: “别碰我!你让人恶心……她当时才几岁!我要报警——” 接下来,只有听不清的争执声,咒骂声,大吼“放开方向盘”的男声,尖叫的女声,刹车声,撞击声,死寂。 …… 我坐在那里很久,久到电脑进入屏保,再进入休眠。 我在黑暗中凝视漆黑的屏幕,好似那里渐渐生出一张眉眼像陶决,唇鼻像我,组合起来偏偏成了多情薄命相的脸。 看男人眼光差,脑袋也不聪明,还容易冲动,天真单纯,想一出是一出,仿佛根本没有准备好当一个母亲,永远是那个孤注一掷跟心上人私奔的小姑娘。 又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