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过,那是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因为皇帝荒诞不经,百官无心民生,商人只注重逐利,而身为被压榨的最底层百姓,只能边受苦、边怨苍天。 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个好皇帝,只是前朝奸佞无数,无力整顿? 猛地抬头,胸口微窒,他晓得了?晓得太后想透过自己知道他的状况?离开永福宫那天,太后娘娘慈眉善目,细细叮嘱道:“儿大不由娘,小时候有块糖也会跑到本宫跟前显摆,可长大后心事多了,啥都不肯多讲,这让本宫这个当娘的能不操心?既怕孩子被带坏,又怕孩子闯祸无法帮着收拾,怕东怕西,唉……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这话半点无误,你过去后张大眼睛,帮本宫仔细看看,德兴宫里有没有什么奸佞小人,唆使皇上行差踏错。” 但是这些天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不确定了。 “是。”向萸依言上前取来,放在桌面上。 送她?她才过来几天,啥事都没做,凭什么得赏?她不解,疑惑地望向齐沐谦,片刻后才小心打开盒子。 两个多月前,她及笄了。 那段日子爹爹走到哪里都带着雕具和玉石,一有空就动手。 爹过世后,心情乱到无法理智思考,在决定泼皇帝脏水时,她就不认为自己有机会活着回家,于是家具连同里头的大小物件,都跟着屋子一起卖掉,她没注意玉石雕具还在不在家。 或者那不是爹爹的,只是碰巧、恰好,两支簪子有几分相似? 这时齐沐谦吃完手中那块糕点,端起茶碗准备就口,眼看他就要把毒茶喝下肚,向萸眼睛微张、手心颤抖,下一刻直觉反应,上前夺走了他手中的杯盏。 “茶凉了,奴婢去重新换过。”她看也不敢多看他一眼,快步冲出书房。 不过,他很喜欢,也很高兴她的“冲动”。 宫中生活多年,他早已学会宠辱不惊、沉稳若定,再多的不平横在眼前,他都能做到心平气和视若无睹,但今天一个稀松平常的禀报,他被彻底惹毛了,而招惹出他不淡定的是齐沐瑱。 齐沐谦笑眼眯眯地望向前方,只不过明明眼睛在笑、嘴角扬起,明明笑暦占满整张方方正正的阔脸……不知道为啥,小顺子看得心脏七上八下,感觉马上就要地动山摇、世间毁灭。 他的目标精准,一回到德兴宫就直接往湖边亭子走去——那丫头最近迷上钓鱼,经常背着长竿提着窭子往那里去。 不简单啊,原来齐沐瑱只要肯对女人上心,就能飞快虏获少女情怀。 向萸面对自己可没有那么轻松惬意,也没有那么多的话题,不行,这情形必须改变!那天的事他全都知道,知道齐沐瑱极力向太后讨要向萸,知道他想拿十个美女换一个向萸。 知道太后毫不犹豫地拒绝后,难得地,齐沐谦对她心生感激。 噙起笑意,换掉满脸冷冽,齐沐谦大步朝亭子里走去。 好吧,是言过其实,向萸称不上美人,不过君无戏言,他说她是美人她就是,这天底下的审美标准就该以皇帝为标准。 离题了,齐沐谦大步进凉亭,毫无预警地,手掌啪地拍上齐沐瑱肩头,刻意施上力道,拍得他笔尖一颤,美人头上长出一颗大疙瘩。 咬牙、忍气……一颗疙瘩坏却一幅佳作,他本想献图请美人笑纳,没想到来了个不速之客,破坏他妥妥的计画。 “别多礼。”一旦面对向萸,齐沐谦的死鱼眼立刻活泛起来,他的虚伪笑容转换出真诚。“没事,专心钓你的鱼,中午咱们吃茄汁鱼片。” “是。”向萸坐回原处继续甩竿,脑袋却想着齐沐谦嘴里的茄汁鱼片。 前两天,小顺子还偷偷对齐沐谦说:“姑娘越来越像咱们德兴宫的人了。” 不过齐沐谦很喜欢小顺子的描述,很高兴向萸越来越像德兴宫的人。 “微臣见过皇上。”齐沐瑱恭敬作揖。 他看不起齐沐谦,大齐传国以来,历任皇帝找不到比他更糟糕的。 治水不行、赈灾不行、贪官污吏横行,他唯一的好处就是幸运,边关无战事,邻国各有各的头痛问题,没有多余心力对付大齐。无数事实都证明他当不了好皇帝,既然如此就该退位让贤,偏偏皇帝这差事,不死不卸任。 齐沐谦笑看他眼底的厌恶和鄙夷,却不得不对自己折腰。 齐沐谦拉大笑意,拍上他臂膀。“什么微臣?咱俩啥关系,你这么喊是不拿朕当亲兄弟?” 但齐沐谦好像无感似的,热情地对他说:“你来得正好,朕恰巧得了张吴道子的画作,打算赠与你呢,你带回去,敬王叔肯定会很高兴。” 这番作为是为了告诉向萸,自己和风评差劲的皇帝虽有血缘关系却不是同道中人。 “说啥呢,哪次朕得了好物没给阿瑱留着?”齐沐谦缺心眼地朝他眨眨眼,态度亲晒,他们同姓齐,本就是一丘之貉啊。 从小齐沐谦就待他特别好,不管好坏都拉着他分享,齐沐瑱不愿意承认,但两人之间确实发展出几分微薄的兄弟之情。 齐沐瑱不想接这话题,开门见山道:“皇上,请允许臣与向宫女说几句话。” 没想齐沐谦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他的请求。“不行。” 他控制不了自己,阳光男孩瞬间转阴,隐隐有暴风雨将至的危险性,他脸臭口气凶、态度恶劣,圆瞠怒目死死盯住齐沐谦,一时间感觉眼前站的那个不是皇帝,而是他家小弟。 向萸听懂了,眉心皱起,钓竿小小地抖了下——她不喜欢齐沐谦的暗示。 他的颜值很给力,态度很阳光,灿烂的笑容有强烈感染力,总之和他相处很轻松自在,加上两人都喜欢画画,有充足的话题可以相谈甚欢,她认为如果情况允许,他们有机会发展出友谊。 因此即使她没有离开的意愿,却是承情的。 她不需要他的提醒,就算出身不好、身分不高,对不起,她的夫妻宫很正,她的八字命没有小老婆这个选项。 齐沐瑱冷眼望着齐沐谦,这是拉大旗做虎皮?“不过讲几句话,哪来的波折?” “皇上不是把德兴宫防得滴水不漏,除非皇上授意,否则哪会外传?” 向萸背脊挺直,好像鱼钓得很认真,但她没错漏两人的任何一句对话。 眼角余光瞄过两人神情,他对齐沐瑱的讨好很清楚,而齐沐瑱对他的冷淡也很明白,两人的相处方式,好像后者才是位高权重的一方。 “多谢皇上提点,微臣明白了,不过还请皇上听微臣一句劝,倘若对向宫女无意,就别让她变成下一个薛紫嫣。” 有点想笑,刚学会走路,就以为自己能够飞越山川百岳?过度骄傲罗。 “朕也想劝阿瑱一句,说话还是小心点好,不管怎样她都是朕的人,若是不小心漏了点话出去,她不好过,你也不会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