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用银两砸人，又是何意？还说让姑娘多多登门，分明是恩情一笔勾销，以后别再挟恩图报的意思。池雪尽素来一点就通，此时眼睁睁看着徐嬷嬷说出这番话来羞辱柳烟，头次，她对着镇国公府的人浮现怒意。ldquo徐嬷mdashmdashrdquoldquo多谢夫人赏赐。rdquo柳烟拔高的声音立刻打断她。池雪尽转头看向柳烟。柳烟言笑晏晏道：ldquo夫人的一片心意我都省得，夫人待县主可谓是尽心尽力，慈母爱子令人动容。rdquo柳烟说着，余光之中雪尽的神情似哭非哭，她顿了下，语气郑重缓慢：ldquo县主自来聪慧，定能领会夫人苦心。rdquo池雪尽便这样看着柳烟。她骤然从徐嬷嬷藏或者说是娘亲的傲慢和柳烟的恭谨谦卑中明白了，她的反抗只会让柳烟承受更多不该她来承担的屈辱。她的姑娘，自小就受委屈，长成后将自己和身边人保护得滴水不漏。可就是因为自己，她被ldquo唤rdquo来此处，面对折辱，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她的傲骨被一寸寸压碎，一同碎掉的还有雪尽。柳烟走后，池雪尽面色苍白地站在灵籁院中，缓缓环顾四周。又只剩她一人了。天旋地转，池雪尽眼前一暗，耳畔唯余丫鬟们惊慌的唤声。得知池雪尽昏倒，池子晋匆匆赶回来，在得知事情因由后连声叹气：ldquo你请柳娘子来，既让雪尽她开心了，又何必来最后那一遭？rdquo严从云也极为后悔：ldquo我就是总有个疙瘩，不想和柳家攀扯那么多。要是知道雪尽会这么大反应helliphelliprdquo池子晋明白她总想把柳府和自家切割分明、恨不得永世不相往来，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女儿从前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可事实并非如此。ldquo雪尽回家后总不和我们贴心，郁郁寡欢，你若是不想往来，就不该请柳娘子帮忙。现在倒好，这些别扭最后都是雪尽来承受。rdquoldquo今日你也该看出来了，柳娘子和雪尽情深义重，你伤人，就是伤己，日后该如何办，你自己想想罢。rdquoldquo你为雪尽殚精竭虑，柳娘子来此为的也是雪尽好，你又何必让雪尽在中间为难？我们要的，不就是雪尽开心吗？rdquo雪尽昏睡了多久，严从云便枯坐着想了多久。等架子床上传来一声嘤咛，她急切地赶到床边。ldquo我儿醒了？rdquoldquo娘亲。rdquo雪尽笑了笑，安抚她，ldquo我没事，娘亲莫要担忧。rdquo这孩子，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呢。严从云心下酸楚，今日的事本不该闹成这般。她仔细回想，似是因徐嬷嬷跟她说，柳烟来了后雪尽便开心了，连饭菜都用得多了。她想到近些时日雪尽从不和自己亲热，一时不清醒才做出此赶人之举。可女儿分明是在意自己的，只是骨肉分离之痛在她是一种痛，在孩子，又是另一种痛楚。经年累月的痛，岂是朝夕可以弥补的。柳娘子从前无微不至，对女儿行教导之责，抚育之恩，没有她，或许也没有今日如此通透懂事的女儿。这些时日，真是她魇住了。严从云心下想着，回过神，见女儿喝完了药，正拣着金丝蜜枣吃。那八宝盒里甚么蜜饯都有，池雪尽却连吃了三颗蜜枣，望着蜜枣堆怔怔念了声：ldquo真甜。rdquoldquo你爱吃，日后都备上。rdquoldquo也好。rdquo池雪尽道，ldquo蜜枣我总是吃不腻的。rdquo严从云放柔了声音，主动道：ldquo今日是娘不好，不该那样为难柳娘子，娘明日继续请她来陪你说话。rdquo她料想这下女儿定然开心，却见女儿迟缓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严从云笑意一停。ldquo不了。rdquo昏迷前，她想，就算以后这偌大的院子都只有她一人，她也不舍得柳烟再来了。ldquo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rdquo池雪尽慢慢道，ldquo眼下我该和爹、娘还有哥哥，好好过日子。rdquo女儿，想通了？严从云喜出望外：ldquo你真这样想？rdquoldquo嗯。rdquoldquo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helliphelliprdquo严从云喜极落泪，这下，她才是当真悔起来了，柳娘子真情实意地规劝雪尽，还把人劝好了，她实在该谢谢柳娘子的。池雪尽替她轻轻拭去眼泪。ldquo娘亲，我想要样东西。rdquoldquo你说，你想要什么娘都给你。rdquo池雪尽静静看向窗外。ldquo在院子里种棵老梨树罢。rdquo她想到那年初到观风院她和姑娘一齐看到梨花开了，想着姑娘手把手教她写、她临摹过无数次的那句词，想着从前数不清的梨树下姑娘的身影，心头刺痛连绵不止。池雪尽很轻地笑了下：ldquo我从前看惯了的，现在没了，总不习惯。rdquo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她终是读懂了年少不懂的诗句。第152章柳烟带着三千两白银和若干赏赐回到柳府, 当夜便发起了热。这场病来得缠绵，断断续续，到月旬才好清。因病情忌讳让人得知, 恐得罪镇国公府，柳烟严禁人声张出去。倒是病倒的第二日，镇国公府的大管事来了, 这次礼数齐全、颇为恭敬, 言道昨日镇国公夫人手下嬷嬷办错了事儿, 望柳娘子莫怪, 府上并无怠慢之意云云。饶是柳相集这等趋炎附势之辈也被镇国公府的反复无常弄怕了，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与柳烟道：ldquo日后对镇国公府敬而远之。rdquo柳烟想，不用他吩咐, 本就不会再往来了。她若是再去镇国公府, 以雪尽对她的依赖，迟早会引发她与至亲间的矛盾，这并非她所乐见的局面。镇国公夫妇对柳府不假辞色，对雪尽是切实疼爱。雪尽苦尽甘来, 不论镇国公的泼天富贵, 光是至亲的疼爱，就是自己命中没有、余生亦求而不得之物。她没有的，雪尽该有。她实在不该去搅局。自此，待病好全了，柳烟逐渐开始适应没有雪尽的日子。虽说偶尔还会喊错名字，但自己怔忪片刻便反应过来了, 私下倒是不打紧, 只消在外时多注意些别唤错了便是。柳烟本就是谨慎周全的性子, 除却最开始，往后都做得极妥帖。吴家老夫人近两年都不怎么外出了，最近却一反常态，总亲自带柳烟出席大小宴会。无他，柳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总要带出来让各家夫人相看一番。游清县主深居简出，并不怎么出门宴客。渐渐的，柳烟便也不会再担忧mdashmdash或者说期待mdashmdash若是遇到雪尽、该如何自处这件事了。柳相集官职在京中不怎么打眼，但柳烟生就月貌花容，气度娴静淡雅，才艺卓绝外还自幼掌家，实在难得，极合当家太太们的喜好。几次下来，柳府就有十来位媒婆登门。柳怀湛私下把人选告知柳烟，问妹妹：ldquo想嫁个怎样的郎君？为兄为你打探一番。rdquo柳烟淡笑地与自己对弈，不甚在意：ldquo自有父亲与外祖母周全。rdquo又过阵子，柳烟去京外的明隐寺为母祈福，此次有柳怀湛一同，柳怀湛之友，新科状元李沛因上山踏青同路，亦随行。明隐寺乃京城香火最盛的寺庙，柳怀湛与柳烟道：ldquo此处杏林开放时当真美不胜收，引得许多贵人来此。rdquo柳烟手中团扇轻摇：ldquo哦？rdquo小沙弥以为这位娇客不信，骄傲道：ldquo贵人们是常来的，就在方才镇国公府刚走哩。rdquo柳烟的团扇一停。ldquo是helliphellip镇国公夫人还是？rdquoldquo镇国公夫人和游清县主都来了。rdquo柳烟默了默，清浅笑开，声音轻柔柔的：ldquo看来，此处是极灵验的了，可要诚心拜一拜。rdquo她于炎日下着出尘青衫，一颦一笑都动人，李沛看得目不转睛，忽而猛地偏头，耳朵尖红了个彻底。柳相集进了户部不久，朝中出了桩大案，牵连不少人家。正值动荡时期，柳相集没有贸然定下柳烟的婚事。且一家有女百家求，于是不疾不徐，颇为从容。一阵风声鹤唳过后，转眼便到了中秋。宫中有意一扫郁气，此次中秋家宴，五品官员均可携带亲眷入宫相贺，柳烟亦在此列。听到消息时，她心头溢出隐秘的期冀。中秋宴，镇国公府定是要到场的罢。与此同时。镇国公府主院里，池雪尽正陪严氏看时新料子。两人说着话的模样和寻常母女无甚区别了，池雪尽时不时还会发点小脾气，严氏不仅不怒反而高兴，觉得女儿总算不跟自己生疏了。料子自然不是几日后的中秋家宴上用，严氏颇为可惜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