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轿车的颠簸中醒来的,嘴里一股血味。克里斯蒂安把你搂在怀里,正轻柔地擦拭你脸上的泪痕。你呆愣地望了他一瞬,猛地推开他的手,蜷坐在后座的一角。 朔风呼啸。克里斯蒂安死死拖拽着你,长腿猛踹开酒吧被封的门,然后在那架破旧不堪的直角钢琴前将你单手抱起,让你跪坐在了琴凳上。 他扯松了军装的皮带,紧紧系住你的双腕,狠狠摁在钢琴顶盖上,毫不顾忌皮带扣是否在你的嫩腕上硌出一道道青红。 “他死了。忘了他,好好跟我在一起。” “这里,从今天开始,是咱们——你和我——定情的地方。” 他没有合上琴盖,每个禽兽般力道的前顶都撞出一片杂乱难听的,魔鬼和弦一样的噪音。搂抱揉搓你的力度那样强劲,在你颈间的厮磨啃咬那么急迫,好像要把你融到他的血肉骨髓里。破旧的钢琴在撞击下吱呀作响,木质琴键凸出的边缘剐蹭在你的大腿上,随着身后狠戾的动作,印出一个个深深的血痕。滴落在琴凳上的粘腻液体先是透明的,然后随着动作幅度的加剧,逐渐染上了一丝丝猩红。 渐渐的,身下撞击所带来的疼痛麻木了。然后很快,你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但是你的意识仍旧是清醒的。于是,你试着抬了抬手,居然发现,你半透明的手腕并未受到领带的束缚,成功抬了起来。 你不知道身后的暴行要多久才能结束,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迫回到那具身体里,但你现在不想去想那些,因为你发现,初春的夜并没有那么冷了,甚至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温暖自在,让你想起了去年初夏时吹拂在你和阿列克谢身上的晚风。 假模假式地倚靠在门框上其实你一不留神身子就会穿过木头,享受着东边吹来的暖风。 你身后那人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转过头。 你惊喜得忘了自己是半透明的样子,张开双臂跳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也紧紧搂着你,许久许久才放开手,轻轻把你推开一点儿。或许是因为你困惑不解的模样太过可爱,他又笑出了声,然后一边解释,一边用温柔的目光细细描摹你的眉眼。 “除非是两个真心相爱的灵魂。” 你眷恋地把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忽然感到一个凉滋滋的小东西,于是你握住他的手细看。他左手无名指上正是你亲手为他戴上的铂金戒指。 他摩挲着你的指掌,渐渐与你十指相扣。 阿列克谢握起你的左手。你发现,一枚银光闪闪的戒环先是影影绰绰,然后实实在在出现在了你的无名指上。 你忽然想起了什么,垂下头,泪如泉涌。 修长的两指抬起你的下巴,温柔而有力地迫使你与它们的主人对视。 你泣不成声。 阿列克谢用一指轻轻点在你的唇上,止住了你的话。 “亲爱的,千万别被他们骗了。像我这样的人,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的。” “我的缪斯,我的欧忒耳佩,我的贝缇丽彩……我很抱歉你要去经历那些可怕的伤害和痛苦,但你真的一直做得很好,很完美。你没有背叛你的本心。你不知道我有多么为你骄傲,我的天使。” 阿列克谢紧紧搂着你,温厚的手心和修长的指一下一下为你在背后顺气,直到你的哭声渐渐止住,然后轻轻把你拉开一点。 你呼吸中仍残余着抽噎,眼里的泪又夺眶而出,却因为想认真听他说话,强忍着没哭出声来。 你抬手,用指腹和目光细细描摹他的轮廓,想要记住那张俊美的面庞上的每一个角度,每一处起伏,每一点细节。 他叹了口气,握住你的手。 “不会再有的,aleksy。世界那么大,但没有另一个与我如此相配的灵魂了。” 没有灵魂共鸣的爱情,你不需要。与其如此,还不如一个人终老余生。 “答应我,我的天使,好好活下去。无论如何,别做伤害自己的事,好吗?” “最后的那些时刻……是不是……是不是……很痛苦?” “亲爱的,死亡本身……其实来得很快,一眨眼就结束了,几乎是个很轻盈的过程。” “尘世灰蒙蒙的雨幕寸寸卷起,眼前一片玻璃般的银白透明,然后……” “然后什么?” “海岸线,我最亲爱的,洁白无瑕的海岸,以及之后澄净明洁的世界……黎明银白的晨曦中,一片嫩绿色的辽阔原野。” “aleksy,我爱你。” 你勾着他的脖颈往下拉,同时踮起脚尖儿,他没再犹豫,托起你的腰。你深深吻在了他的唇上。 一束银白色光芒渐渐由远及近,越来越亮,吞噬了周围一切的黑暗。你强忍着它的刺目,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阿列克谢被光芒包裹,周身像天使一般明亮,似乎那耀眼的光华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他微笑,在你唇角上又落了一个温柔的吻,然后轻轻亲吻你的额头和发顶。 夺目的银白淹没一切之前,你最后看到的,是他双眼里温柔明亮的笑意。 你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于是尝试着动了一下,双腿间更加清晰地传来一阵阵的撕裂般灼热的疼,惹得你微微颦眉。 那人轻轻垫起你的肩膀,几秒后,有清凉的液体轻触你的唇缝。 心疼和担忧……他自己亲手给你造成的伤害。 初醒的恍惚中,你似乎看到蓝灰色的湖面上闪过一瞬异常明亮的水光。那光险些像流星般滑落脸颊,但被再次下垂的长睫盖住,隐藏在了微红的眼眶里。 他扶你靠在床板上,小心地给你身后垫了个松软的枕头。你太虚弱,浑身上下疼得厉害,没力气摆脱他的手。他的目光更加温柔,连线条冷峻刚硬、英气逼人面庞也显出异样的柔软,握着你的手更紧了几分。 “宝贝,你怀孕了,知道吗?” 他脸上浮起一个笑。你从未想象过会在他的脸上看到那样的笑,温柔,喜悦,略带骄傲和兴奋。 穿白大褂的家庭医生站在床脚,见到上司高兴,才敢发话。 你脑袋一嗡,完全怔在那里,没听见拉切尔医生对你的新称呼,也没听见他之后絮絮叨叨的话。 克里斯蒂安瞥了一眼拉切尔,神色很淡。医生脊背上立刻汗毛倒立,不敢再说。 “宝宝,之前是我太鲁莽。都是气头上的事,以后再也不会了,嗯?” 第三帝国的法律严禁日耳曼人与犹太人、吉普赛人、斯拉夫人发生性行为,以防这些“unterns”玷污纯洁高贵的日耳曼血统。但对于东方那些遥远的种族其中还包括了帝国的盟友,所谓“荣誉上的日耳曼人”!却并没有明确的种族理论或法律条文进行干预。东亚-日耳曼人的婚姻在社会上普遍遭人鄙视,却并不会像犹太裔-日耳曼人夫妇那样被迫离婚或被当街殴打辱骂;无论如何,以曼施坦因家族的滔天富贵与权势,自然不会顾忌舆论的看法。因此,虽然远在慕尼黑的曼施坦因家族起初很不乐意接纳你这个准儿媳——一个低等的异族人,还是个哑巴!——但家族的长子和继承人执意要求,甚至威胁和家里断绝往来,几通电话过去,那边的人也无奈地妥协了。 克里斯蒂安的举止也显出难得一见的稚气。你从没见他那样笑过,锋锐冷峻的五官就连在处理公务时都萦绕着温柔的,充满孩子气的喜悦。他对你也越发温柔体贴。你食欲不振,他不管有多忙,每日晚饭总会亲自把盏喂你羹汤;从不敢在你面前抽烟,怕熏着你;夜半时分,轻手轻脚为你掖好被子,生怕吵醒你。你早上孕吐,恶心的酸臭味弥漫在卫生间,他却总是在一旁耐心地照料,亲自给你擦脸,端水洗漱,无论有天大的事,都会在离开之前确保你用过些早膳,并且没再吐出来。剩余的时间里,你发现他在筹备你们的婚礼,打算等你生产后养好身子就办;钻戒和婚纱的图样送来一套又一套,修改过无数次,但似乎始终没有让他满意的。 你很清楚他这些可笑的想法,于是,你眼角眉梢总挂着个冷漠而略显讥讽的笑,冷冷看着他和其他人在你周围忙碌。 【引言】 ——路德维希·范·贝多芬 「没有你,我在 「要沉静,我的生命、我的一切; 「请相信:那颗最忠诚的、爱你的心,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永远属于我, dwigvahoven,iortalbeloved"unsterblicheliebte" 两周后的一日,克里斯蒂安很难得的没有回家用晚饭。你独自用完正餐后,法国请来的厨师给你上了一道舒芙蕾蛋奶酥。你忽然想起了秋天的时候,阿列克谢邀请你去他家吃晚饭的那一次。他说,趁妹妹们不在,他想感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照料她们,然后很可爱地红了脸,说他很抱歉没法带你去个有正经大厨的餐厅。 你不知道,那晚头一次酒醉的你揽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娇小红嫩的唇瓣几乎贴在他的唇上。烛光下,小脸儿白里透红,蒙蒙大眼泛着湿薄水雾,身上独有的软甜香味儿比舒芙蕾还要可口。阿列克谢一动不敢动地辛苦忍耐,无奈而溺爱地笑望着你,直到你窝在他怀里熟睡了过去,然后轻手轻脚把你放下、给你掖好被,自己则在沙发里凑合了一夜。 自从发现你怀孕后,克里斯蒂安处处小心,同床共枕也仅仅是搂着你。即便如此,琴房里仍旧弥漫着那股叫人恶心的淫靡味道。你推开窗,让清凉的晚风吹进屋,然后在琴前坐了下来,没开灯也没去拿曲谱,左手小指在低音g上轻轻一触,水般绸滑的蓝灰色音调从指尖流出。 浪花层层卷起,夜幕繁星低垂,你一人一舟,短歌微吟,在对他无垠的爱意中愈行愈远,渐渐消失于泱茫的天际。 你猛然转身。克里斯蒂安正斜倚在门框上。幽蓝的夜色里,颀长健美的身型优雅闲适,英俊的面庞上挂了个淡淡的笑。 他走到琴边,在你身后跨坐在琴凳上,长臂一勾,拥你入怀,两条腿长得无处安放,只好把你抱到怀里,略将琴凳往后挪了挪,小山般高大的身躯笼罩着你,垂首细细观察你的神色。 “宝宝想我了?” 不过这次他只说对了一半。你想的不是他。 克里斯蒂安呼吸瞬间一乱,几乎完全不敢挪动。片刻后,手臂才小心翼翼地加了半份力,轻轻紧紧地拥着你,埋首在你颈间。 他愣了一瞬,然后温柔而有力地掐起你的脸。暗室里,蓝灰色的眼底漆沉幽深,墨色一片,好似藏了万丈深渊,像要把你生吞一样,眼尾却在月光下晕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绯红,长睫微颤,眼中的情愫几近滑落而出。 “四个月就安全了。” 是夜月色疏朗,清辉如练。明亮银白的月光从窗口洒在少女身上,折射出的柔光晕散在幽蓝的夜色里,白亮耀眼。克里斯蒂安痴痴看了片刻,缓缓欺身而上,附身凑近少女秀美的小脸儿,来回亲吻舔舐。 语调温柔缠绵,落嗓越来越轻,到最后几近无声。 浪花层层卷起,夜幕繁星低垂,波涛裹挟着扁舟,几次让你险些沉沦,险些迷失方向。于是,你目不转睛地盯住闪耀在天边的星子。它们璀璨如钻,却远没有你心中的那双蓝灰色水眸温柔明亮。 少女欢爱后浑身绯红,水灵杏眸漫开一层滟滟雾气,动作间不自觉地带了撒娇的媚态。男人瞬间觉得心脏都被她缠绕得密不透风,留恋地在少女额头上印了个吻,柔声嘱咐她等他回来,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音乐室。 你答应过阿列克谢,你会好好活下去,并且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强暴的产物,是杀害你爱人的凶手的骨血。这个孩子——你如果把她生下来——每次你见到她的小脸儿,你都会想起那一个个寒冷得可怕的冬夜,以及你在那些冬夜里所受的可怕伤害;你都会想起她的父亲,都会记起,她的父亲是个刽子手,是个冷血的屠杀犯,是你最憎恶,最痛恨的人。而她,是这个人的孩子。 她将会成为你的桎梏,你将被不断撕扯于对她的责任和对她的憎恨之间。那样的你,没法像阿列克谢希望的那样,把余生过得精彩、充实。现在的你如果不伤害自己,未来的你就很难好好活下去。 为了你自己,这个险你必须冒。 你一闭眼,肚子猛地向琴键右下方的硬角撞去。钻心剜骨的剧痛从腹腔内部猛烈传来。你想硬撑着走回沙发,按克里斯蒂安离开前的姿势躺下,但双腿却再也支撑不住。视野完全昏黑前,有什么热乎乎的粘稠液体正顺着大腿内侧滑下……安回到音乐室的时候,少女瘫软在钢琴旁,琴凳下的羊毛地毯已被鲜血洇得红透。 拉切尔医生比划了一下腹部的某一个区域,犹豫着说了句什么。克里斯蒂安猛地抬眼凝视医生,医生忙举起双手退后半步,似乎在说,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你完完全全清醒是在三天后。护士帮你更衣的时候,你发现,你的腹部在医生比划的那个区域上,留了一道青紫的伤痕。 他不明白他哪里做的不对。即便那个卑贱的小杂种已经死了,她为何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为了他,她一而再再而三欺骗自己,甚至不惜为了他杀死亲生骨肉、不惜为了他而险些丧命!她伤得那样重,以后很难再次有孕。那样一个家世、背景远远不及他的微贱男人,凭什么值得她如此相待? 可惜,克里斯蒂安的教育和经历不会让他明白:只有真诚的,充满尊重、平等的爱,才能激起另一个灵魂里同样真诚的爱。 爱情或许有一万种形态,但好的爱情,绝不该是只对你爱的那个人好,然后对其他一切毁天灭地。它应该能激励你,让你活成一个更优秀、更善良的人。 “他值得吗?” 他掀开你的被子和睡裙,微凉的指腹轻轻拂过那道青紫色的瘀伤,低垂的眸扫过你平坦的小腹,嗓音沙哑。 “她都已经成型了,宝宝……小胳膊小腿,连一根根小肋骨都依稀可见……那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你难道一点都不心疼吗,宝宝?为了那个男人……为了他,你竟然舍得杀死我们的孩子,杀死你自己的女儿,你……” 你冷笑,没有打手语,用气声说出了这句话。 “与其生下你的孩子,我宁可去死。” “你那么喜欢那些贱种,我明天就能送你去特雷布林卡。” 索尔仁尼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你,就是那个被剥夺了一切的人。 “我已经有丈夫了。” “老实点儿,别考验我的耐心。下月回慕尼黑,婚礼在那里举行。” 他替你抹去泪。婚戒拂过你的脸颊,比泪珠还要冰冷。 你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哭,是因为战争就要结束,像他这样的恶魔很快就要接受应有的处罚。 “我们也可以留在慕尼黑,也可以去柏林、苏黎世、维也纳……宝宝,只要你喜欢,我愿意陪你去任何地方。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在我心里,你永远排在第一位。” 他把戒环重新套在你手上,轻轻揉抚鸦发,语调温柔得能融化三尺寒冰。 你没再抵抗,心里甚至升起了一点儿希冀。即便代价是要嫁给克里斯蒂安,去了德国,你或许能亲眼看见阿列克谢的大仇得报,看着那些恶魔被处以极刑。 如此恶贯满盈之人,凭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于是,你开始了自己的筹谋。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时节,阿尔卑斯山脉上下银装素裹。玉山亘野,琼林分道,好一片风景如画。傍晚时分,你出了滑雪度假村,执意要去看落日。克里斯蒂安拗不过,又不想拂了你的兴致,跟着你出了门。的手,小心翼翼走在你和山谷之间。 克里斯蒂安把你拉回他身边,动作间,又立在了你和山谷之间,背对着你。 你缓缓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颤抖地伸向身前男人的后背。只需往前一步,你如此憎恨的这个男人就会消失在山谷里,并且永远消失在世间。 ?? ?? 殷红的夕阳寸寸坠落,天色渐暗,地平线上茫茫的红雾迷蒙了你的视野。 “宝宝,回去吧。” 错过今天,你可能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 然而,就在这时,你看见了它。 你抬头细看的刹那,冰凌松动,落了下来。 四周无风,它刚刚好砸在了克里斯蒂安的衣领里。 你绕下山岗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了。薄雾退尽,一轮满月在东方晕散着银光,照得天地一白。 克里斯蒂安下半身浸在冰水里,上半身趴在冰面上,但他爬不出来,因为后背正被那颗大树的躯干死死压着。 你在坑前蹲了下来,掏出手帕,细细为他擦净唇角的鲜血。 “我就知道我早晚会死在你手里。” “并不是我,christian而是你害死的那些人。” “我会陪你最后一程的。我可都没能为我的阿列克谢做到这点。” 你没屈尊回答他,两个人有好一会儿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你昏昏欲睡的时候,克里斯蒂安轻声问了个问题。 你想了想。 克里斯蒂安沉默了半晌,再开口,声音低幽,语气不可置信。 你轻笑。 你没有去算克里斯蒂安用了多久才完全停止心跳。月上中空的时候,你从湖面上起身,去了警局。几个小时后,冯·曼施坦因家族继承人在滑雪场坠崖身亡的消息,将印满大小报纸的头版头条。 你看到,你将克里斯蒂安的遗产捐献给了那些殉难者幸存的亲属,这或许能减轻克里斯蒂安的罪愆。 终于你看见,暮年时的你回到了华沙,回到了卡齐米日。野猪头酒吧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虽然它早就换了主人,也早就换了钢琴,但是你每天仍旧会去弹上一支曲子,引得镇里的人蜂拥来听。 最后的时刻,你躺在疗养院里,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只失而复得的铂金戒指,右手心里紧紧攥着阿列克谢的指环。即便稍有黑色烧痕,两枚戒指依旧格外闪亮耀眼。 你站起身,嫩绿色的裙摆在身后飘扬,步履轻盈,飞向他的怀抱。 ?? ?? “anoverboard!”有人落水! “anoverboard!”有人落水! 同一句叫喊在水手中此起彼伏,直到引擎的嗡隆声逐渐减弱,货轮慢慢停了下来。一个高大健壮的黑人男子奔出舰桥指挥室,一边飞快走上甲板,一边套上一件红白蓝相间的救生衣。 “ayeayesir!”是,是,长官! 他忙拉住一个从身旁跑过的船员,指着若隐若现的白亮的小点儿,问道:“whofell,jiy?”到底谁落水了,吉米?雀斑,爱尔兰人特有的红发在阳光下朝气蓬勃,看来不过十五六岁。他出海刚满一年,人嫩、经验少,又莽撞,若非平时常受科尔先生照顾,指定要被船长罚洗多少次甲板呢。 “i-idon’tknow,rlei-ian,ithk…n-notone…oneofourown,s-sir,id-don’t…don’tthk…butlook!i-it’sa…awoan!look!”我、我不知道,科尔先生。我、我是说,我认为……不、不是咱、咱们的人,长官……但……看!那、那好像是个女人!瞧! “lifeboatready,sir,wheneveryouare” 吉米就听科尔先生的话,一直紧紧盯着在海涛中挣扎扑腾的小白点儿。白色的木质救生艇渐渐进入了望远镜的视野。但救生艇的绳索不够长,货轮此时掉头又太迟了,船尾的引擎更有可能将水中的人卷入叶片。科尔先生没犹豫,他跳下小木船,向那个落水的白色身影游去。 吉米手心里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望远镜仍旧紧紧盯着救生艇附近的水域。 一只冰凉的大手忽然落在了他肩上,吉米惊得倒吸了口冷气,险些跳起来。不过他牢牢记得科尔先生的话,望远镜没挪开分毫。 “ttowels,jasforrleandournewpassenr”詹姆斯,取些毛巾来,给科尔先生和咱们的新旅客。 吉米扭过头。他的船长没从望远镜上回头看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适才的指令。 他的语气分明没有丝毫不耐,声音也没提高,但德语口音却让那三个词听起来过于阴沉冷硬,凶狠严厉。 但科尔是幸运的。落水者确实是个女子,而且相当纤瘦——简直过于瘦弱了。她因为呛水晕厥了过去,不过下沉的速度很慢,他几分钟里就把她捞了上来。最费劲的反而是拖着她逆着风浪游回救生艇。他把人推进了救生艇里,自己艰难地爬进去,然后朝货轮的方向挥舞出收船的手势祈祷着吉米没有移开望远镜,几秒后,绳索开始往回收。他拿起桨,一边划一边打量刚被救上来的人。 科尔疲惫地向海面上睃巡了一眼。这附近并没有海难的迹象,“安娜贝尔号”也并没有收到来自海岸警卫队或任何船只的求救电报。 “安娜贝尔号”的船员们先把两个人拉上船。有一部分水手们忙着将救生艇弄上来,其余的围在瘫倒在地的科尔身边。即便身强力壮,科尔也累坏了——任何一个有经验的水手都明白:大海是危险的,即便在最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海面下的汹涌暗流都是难以预测且不可小觑的;在大多数水手看来,跳进海里游泳救人的举动,即便无私,却也是极不明智的。 科尔说着,挣扎着要起身,海因斯摁住他的肩头,朝船头高声吩咐,“boerhaave,bearaway,boy!”布尔哈夫,航向下风!立即得到远处传来的一声“ayeayecapt’n”。 即便是在说软话,语气也丝毫没有温暖、和善起来,腔调儿依旧冷酷苛刻,话虽是让人去休息,但一听就绝非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主儿。 海因斯不在意他的水手们如何看他。他只需要他们遵从他的命令就行了;如果群众对领袖的惧怕能比他们对领袖的爱戴更好地确保令行禁止,那他丝毫不介意做个属下眼里的暴君。整艘船上的性命都在他手里——他是个做实事儿、讲效率的人,而且也必须继续如此。他没那么多心思关注水手们的心情如何、有多喜欢他。 再专注于手头儿工作的人也不得不注意到,女孩儿的皮肤苍白软薄得几乎透明,非但像溺了水受了冻,还像好几天没吃过饭一样,整个人比她身上湿透的白纱裙还柔软单薄,雪白雪白得扎眼。 有个声音窜入脑海。海因斯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轻了几分。即便知道在做心外压的时候需要用尽全力才能见效,即便知道力大到压断肋骨也属于正常现象,他手上的劲力仍旧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一瞬。 ———你手上的老茧,别剐破那么柔嫩的肌肤。 双臂恢复了应有的 女孩儿猛烈咳嗽了一声,嫩草尖儿般的两道细眉微蹙,从里向外沁着一丁点儿桃粉的唇瓣撅开一点儿小口,接连呛出几股水来。 紧紧覆在脸颊上的羽睫如蝶翼般颤抖,缓缓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