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尔文转过身,最后看了他的朋友一眼,随后决绝地朝着楼上走去。可就在这时,距离他最近的那具“尸体”竟然动了,倒在血泊中的刺客忽然暴起,那名死士捡起地上那柄刚刚被泽尔文丢下的长剑,用最后一点力气猛地朝着他的背影掷去—— 锋利的剑刃刺穿了他的胸膛,但尤里卡恍惚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撑起身子确认身下的人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失力地倒在泽尔文的身上。 “不……”泽尔文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那仿佛是绝望的野兽发出的嘶鸣。 泽尔文在浑浑噩噩当中只听见了这几个字,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再追问更多了。他感觉到少年柔软的头发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尤里卡胸前温热的鲜血已经濡湿了他金色的礼服,仿佛那个在心脏被刺穿了一个口子的人是他。 第27章 泽尔文已经忘了那天是怎么结束的了,当他浑浑噩噩地走出教堂时,紧接着就收到了祖母病危的噩耗。 泽尔文进去时安娜正躺在床上,听见他进屋的脚步声,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泽尔文踉跄着跪倒在她的床边,将头依偎在她怀里。 泽尔文也还记得白天他从这里离开时的情景,他穿着绣金的礼服,踌躇满志地许诺等仪式一结束就会带着王戒回来看望她,尤里卡等在宫殿外,仿佛只要叫出他的名字,他的朋友就会回头等着他跟上来。 生命是一场无数人见证的轮回,充满了相逢与别离。 泽尔文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不……”他声音干涩地否认道。 泽尔文还没有应声,她又接着说:“你喜欢杜德吗,泽尔文?” 这句话终于使他有了一些反应,泽尔文抬起头,他身后巨大的窗户上有夕阳橘红的光照落在他的脸上,他看上去目光空洞且迷茫,就像是一尊冰冷的大理石雕像。他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软弱:“您说的对……我或许并没有做好成年的准备。” 她的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手指上,泽尔文想起早上离开时他曾说过要戴着那枚王戒回来。安娜取下了自己手上的那枚玛瑙戒指,将它戴在了他的手上:“真可惜,我不能看见你娶妻生子,成为公爵的那一天了。但是别害怕,我的孩子。无论何时,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安娜喃喃道:“你的身上流着艾尔吉诺的血,终有一天,你会承袭你父亲的爵位,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等我死后,这座宫殿里的每一个人或许都将会是你的敌人,包括你的父母。” 安娜葬礼那天,天空下着小雨。 泽尔文坐在教堂的窗边,他已经快要忘记上一次见到这么多家族的人整齐地坐在一起是在什么时候了,他的叔伯以及堂兄弟们都在这里,各怀心思地等待着从那位并不亲近的祖母手里继承她的土地和珠宝。 “我们还在等什么呢?”有人不耐烦地开口问道。 当指针走到中午十二点,不远处的楼中回响起悠远的钟声,管家老巴洛从外面走了进来,温芙跟在他的身后,她将手里湿漉漉的长柄雨伞收起来靠在墙边,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除了站在圣坛两旁的侍卫。亚恒朝她看了一眼,对于她的出现感到些许意外。 等钟楼的钟声结束之后,安德鲁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保存完好的文件,随即清了清喉咙,看来遗嘱的宣读会终于可以开始了。 这份遗嘱如此公平,以至于令人感到意外,不少人悄悄地将目光投向坐在角落的泽尔文,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将分得安娜留下的大部分遗产。倒是泽尔文看起来十分漠然,似乎即使得到一整座蔷薇花园也并不能使他感到雀跃。得人昏昏欲睡。这过程持续了近半个小时,好不容易等公证人将那些冗长的条款宣读完毕,众人还没来得及松了口气,安德鲁紧接着拆开了文件后的另一封信件:“在去世前几天,老夫人又增补了一封遗嘱,嘱托我在她过世后当众打开,现在我将信中的内容如实转达于诸位。” 这封遗嘱是由老公爵夫人口述,其他人手写记录,并公证完成的。 听到这儿,所有人的神情都很微妙。这是一份有条件的遗嘱,看似谁能够前往阿卡维斯谁就能获得那笔遗产,但问题在于谁都不知道那笔遗产的数量多少,是否值得为之冒险。而且四十年过去了,遗嘱中的那片土地是否依然存在也是一个问题,这意味着当你好不容易抵达阿卡维斯,也极有可能空手而归。 一时间,教堂里的气氛忽然沉重起来,人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安德鲁宣布那位老夫人口中的人选。但是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安德鲁将那封信翻了过来,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向公爵说道:“老夫人并没有留下这个人的名字,或许她是想由您来找一个合适的人选。” “我想没有了。”安德鲁将那份遗嘱往后翻了一页。突然间顿了一顿,他从那叠文件后抬起头,神情显然也有些意外,但他依然严肃而又清晰地说道,“哦,您说的对,我的确还漏了什么。” 他大概想讲句俏皮话来缓和一下气氛,可是没有人笑,安德鲁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他接着往下宣读道:“关于安娜·艾尔吉诺女士名下还有一桩私产,来自于贝尔·艾尔吉诺公爵生前所赠,位于花园大道33号,也就是中心广场旁的鸢尾公馆,她也做出了分配。” 安德鲁一字一句地高声宣布道:“按照安娜·艾尔吉诺女士遗嘱所说,在她死后,那间公馆将无偿转赠于温芙小姐。” 她是谁? “不可能!”有人站了起来,率先提出质疑,“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温芙没有回过神,今天当管家巴洛来到她的房间邀请她出席这次遗嘱宣布会时,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那人不死心地问:“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同时他转过身,看向站在一旁的亚恒:“安娜·艾尔吉诺女士的遗嘱中最后一个提到的人是你——加西亚家族的长子。” 安德鲁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曾向她宣誓效忠,在她去世之后,她希望你能将骑士的忠诚献给另一个人。” “你的荣耀来自于你作为骑士的忠诚,既然如此——”安德鲁说道,“你可以向温芙小姐宣誓效忠了。” 客厅里的其他人对此表现的已经十分麻木了,和鸢尾公馆相比,将手下一名忠诚的护卫转赠给她,听起来的确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让一名贵族骑士当众向一位平民宣布效忠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尽管这位平民在一夜之间可能已经成为了全杜德最富有的女人。 温芙独自坐在角落,她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黑色的眼睛望向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无措。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似乎是将本就笔直的背再挺得更直一些,好不叫人看出她此刻的慌乱。 第28章 从窗口的位置能看见公馆后门的小巷,窗外梧桐成荫,已如绿云,但透过树叶的缝隙还是能看见树下生锈的铁门以及一墙之隔的那条僻静小巷。这条巷子白天几乎没有人会经过,只有到了晚上路边才热闹起来。温芙刚来杜德的时候,每天中午从这条巷子抄近路回到书店,这是她头一回从二楼往下看到它的全貌。 一旁男人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了这间屋子里,温芙回过神,发现公爵与安德鲁都看着她,像是正在等待她的回复。 她拿起桌上的钢笔,在签名之前,忍不住再一次确认道:“亚恒会继续留在花园吗?” “那他应当可以留在公馆吧?”温芙争取道,“尽管这座公馆只是在名义上属于我。”它被当众宣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具有了相应的法律效应。尽管令人感到难以置信,但是现在这座杜德的“艺术宫殿”不再属于艾尔吉诺,它成为了温芙的私产。 不过好在温芙十分清醒,她并不会头脑一热的以为自己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全杜德最有钱的女人。不要说眼下她还不能完全的继承这座公馆,即使三年后她拥有了这儿,庞大的日常维护费用也能让她立即变成一个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温芙怀疑这正是老公爵夫人一开始就预料到的结果,她似乎将温芙当做银行来寄存这笔庞大的财产,以保证它的完整性。不过这笔交易当中温芙也并不是全无好处,因此这个银行她也当得心甘情愿。 “他可以留在鸢尾公馆。”公爵回答道,“他也可以选择回到巡查所,如果他在那儿表现出色,宫廷不会拒绝重用他,我保证没有人会为难他,” 双方顺利地达成了共识,并且为对方的体贴感到满意。于是温芙很快就在面前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温芙回答道:“是的,我想我已经完成了您交给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