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没有时间了。”安娜摇了摇头。 “我们接下去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那些事情一桩一件的从她眼前闪过,她缓缓地说,“我们得让他们知道,我只是老了,还不是死了。” 尤里卡来到蔷薇花园时,泽尔文正在房间里换衣服。在此之前,他很少过生日。不过今年逃不掉了,成人礼无论放在哪儿都算是一个隆重的日子,对艾尔吉诺家的长子来说尤其如此。 尤里卡从外面进来时,吹了声不成调的口哨,酸溜溜地说:“看来今晚得有不少姑娘为了你睡不着觉。” “那我该想些什么?”尤里卡舒展着手臂坐在沙发上,眯着眼说道,“我要是想些别的,我那几个哥哥就该睡不着了。” 泽尔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像是迟疑了一下,又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将来有机会……我会让你回去。” 少年垂着眼将不易察觉的落寞收敛起来,再抬头时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副不着调的样子:“我一直期待着那一天,恐怕那时候我会死皮赖脸地留在杜德。等阿卡维斯派来特使,我要当你的外交官,让他们来觐见时,亲吻我的鞋尖。” 尤里卡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反倒愣了一下,他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说:“我开玩笑的。” 尤里卡那一瞬间的神情有些复杂,他怔怔地注视着泽尔文,像是为了掩饰那一刻突如其来的情绪,他转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他的朋友:“我一直期待着那一天。”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相信你会是杜德最好的君主。” 泽尔文去的时候,安娜还在床上沉沉地睡着,泽尔文坐在她的床边陪了她一会儿,直到老管家巴洛委婉地劝慰他应该出发了,可以等仪式结束后再来。 “这身衣服很适合您。”出门时,巴洛微笑着站在门口对他说,“很配您今天的戒指。” 作为安娜身旁的老仆人,巴洛也是看着这位殿下长大的,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他的欣慰不比其他人要少:“等老夫人醒来之后,我会向她描述这一切,就如同她也亲临了您的成人礼。” 泽尔文的生日在盛夏阳光最为炽热的时节。 温芙今天穿着一条水蓝色的长裙,他听见尤里卡用他每次跟别的姑娘调情时那样刻意的声音对她说:“我听说你在花园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很快就要离开这里?” “那太可惜了,”尤里卡故作遗憾地对她说,“我以为你会住得更久一些,直到打动我那铁石心肠的朋友。” 凉亭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泽尔文这句话是看着温芙说的,不过温芙没做声,倒是尤里卡先站直了身子:“看起来你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 温芙注意到老管家巴洛在站在庭院的那一头,像是在等候客人的到来。 凉亭下的另外两人都吓了一跳,尤里卡惊讶地看着他,温芙也显得有些意外。尤里卡举起手,往后退开几步,神情暧昧地说:“看来我需要给你们一点儿单独相处的时间。” 不远处的老管家也注意到了这儿的动静,他似乎想朝这儿走来,温芙收回了视线,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公爵允许我离开花园之前去珍宝室挑一件喜欢的东西。” 温芙像是转移话题似的随口问道:“跟在你身旁的护卫呢?” “我记得亚恒的职责是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温芙愣了一愣:“为什么?” 安娜一直知道他不喜欢亚恒寸步不离地保护,即使这是为了确保他的安全。但或许是因为过了今天泽尔文就十八岁了,安娜终于答应将亚恒从他的身边撤走。 “他帮过我几次。” 温芙有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在吃醋吗?” 一时间,泽尔文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否认哪一点。 “大约是因为其他人今天都准备去中心广场参加您的成人礼。”温芙看着他说。 他隐晦地提醒她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如果她知道了什么,那么他也不该被蒙在鼓里。 泽尔文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可以走了。” 她是今天第一个对他说生日快乐的人,因为过于突然,使得泽尔文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她举手放在胸前向他行礼,告别时语调微微上扬,等他意识到她说了什么,温芙的身影已经穿过庭院消失在了孔雀宫的大门后。 “我以为你讨厌她。” “不久之前她在舞会上跟你告白,”尤里卡说,“我以为那对你来说是一种困扰。” “为什么不相信?”尤里卡追了上去,“你不相信那个姑娘是真的喜欢你吗?真稀奇,你竟然这么没有自信。” “我以为你不在意出身。”泽尔文顿了一顿,他还记得前两天正撞见对方和女仆调情。 泽尔文哑口无言,倒不是被他说服了,而是突然觉得怀特夫人每次只愿意给他的作业打个“及格”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下辈子也说不出这么叫人恶心的话来。 尤里卡得意地扬起眉,不怀好意地问:“这么说你承认她的确是位美人?” 另一边的孔雀宫内,鸦雀无声。 温芙在椅子上又坐了几秒,终于站起来跟着他走进了房间。 管家将她送到卧室外,房间里只留下了她们两个人。床上的老妇人睁开眼,温芙迟疑了一下,走到了她的床边。 温芙没说是或不是,于是老人笑了笑:“别害怕,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快要死了,在那之前,我也不想把所有秘密都带到地底下去。”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安娜说,“你到这儿来是因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安娜用一种平静而又冷酷的声音回答道。 “不,不是我们。”安娜用一种悲哀又怜悯的目光看着她说,“是你。” 今日的花园格外安静,安娜靠坐在舒适的枕头上,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金色怀表,温芙替她拉开房间的窗帘,好让外面炙热的阳光照进屋子里来。当她重新回到床边的时候,安娜合上了手里的表盖,将怀表还给了她。 温芙没有否认,于是安娜接着往下说:“事实上,我对你的老师并没有什么敌意。我认可她和扎克罗之间或许的确存在爱情这种东西,但是我告诉她扎克罗和柏莎即将举行婚礼,这桩婚姻与爱情无关,只关乎于他作为杜德下一任君主的责任。” 温芙不明白,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来自乡下的小镇,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政治。 “早前柏莎在维尔也有过一个爱人,那会儿她还是个年轻的姑娘,被迫与爱人分开嫁到杜德,所以起初她与扎克罗之间的关系糟糕透了。两人结婚半年之后,柏莎以回家探亲的名义离开了这儿,他们原本打算半年后再对外公开结束这段婚姻。” “我起初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直到我收到了维尔的来信。人年轻的时候都会犯错,尽管她蠢得令两家蒙羞,但是我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前提是——她愿意接纳泽尔文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