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没必要”，他不想成为裴珩的累赘，这里的事他能自己解决，他能扛住。 最痛的时候，裴烬不敢去想，他究竟为何会堕入地狱里。 直到逐天盟的人以为他彻底失去了意识，将他随意往发霉潮湿的草堆上一扔，转身为囚室加了一道阵法，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意闲聊。 “的确，裴氏人骨头都硬的很，若不是他套话，我们忙活多少天都未必能得到那么确切的消息。” “等他恢复意识，明日还得接着来呢。哎，真希望他能早些开口，我都有些累了，灵力也快要枯竭了。” “听说潇湘剑宗那位小少爷，和牢里头这个，平日里可是同进同出的关系。还真是大义灭亲啊，不显山不露水的。” “送了，已经有人带着消息和豢影珠连夜去了乾元裴氏，天不亮就能到。无论玄都印此刻在何处，都不怕他们不交出来。” “谁不是呢，啧啧。” 一千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双眸倏然泛红，血肉模糊的指端紧紧陷入地面里。 嗡鸣的交谈声溃散而去，阵阵轰鸣声愈来愈大，宛若天边闷雷一下一下敲击着耳膜。 天尊像震颤，结界符文明明灭灭，不安地闪烁。 空气中逸出一道辨不清意味的气声。 他只知逐天盟曾强行将裴氏少主扣押，后又莫名其妙将人放了出去，他那时只当是逐天盟抓错了人，如今想来，恐怕内情远不止于此。 “云风背叛你，如今还好端端活在潇湘剑宗。她体内的无妄蛊，说不定便是他亲手所种。” 司槐序抬起眼，“明知如此，你还要护着她？” 天尊像内光线昏暗，将他本便有些苍白的脸色衬得愈发浅，那双眉眼便反过来显得愈深愈重，仿佛穿透了天尊像，看见外面狂乱的榕木人。 司槐序冷笑一声。 说到这里，司槐序鼻腔里逸出一道轻哼，“愚昧。” 他开口，语气闲散又似意有所指：“先说我受无妄蛊蛊惑，又说我克制不住心悦于她。” 司槐序静默片刻，不欲再同他辩驳。 如今沧海桑田，千年岁月呼啸而过，物是人也非。就连当年那个嗤之以鼻的裴烬，竟然也开始犯蠢。 “知道的多，有时算不上什么好事，反倒招些乱七八糟的惦记。”裴烬淡笑一声，“同样是身在局中，一无所知和全知全能，你应该知道分别。” 裴烬撩起眼皮。 司槐序缓声拆穿他，“你不愿被她看见你狼狈的样子，更不想她知晓那些不堪的过往。我虽无妻无子，对于这些事还是知晓的，这一次，你倒真是栽的彻底。” 温寒烟拢在袖摆里的手指微微蜷了下。 但她却并未预料到，她竟然会听到这么多。 也关于……裴烬。 在这逼仄的空间内，光线昏暗到仅剩一缕刀光，压抑和黑暗裹挟着近在咫尺的嘶吼声，一同涌上来。 裴烬右手的旧伤，沦落在东幽剑冢千年的无主之剑…… 但也有更多朦胧蜂拥而上。 这些事，为何他偏偏不愿意对她提及，让她知晓？ 她年少时仍在落云峰上，整日修炼习剑，风雪雨落从未间断，身上也不知受过多少伤。 有些伤，只能一个人品尝。 这样的人，她怎能让他看见她的一丁点不好。 而那时的她不愿如此。 有一个念头在心底萦绕盘旋，愈演愈烈，仿佛只要轻轻抬起手，便触手可及。 “顺其自然。” 也罢，那她就不去思辨。 温寒烟睫羽落下来，她还没忘记此刻自己身在结界之中，理应什么都听不见，更不该有什么反应。 “既然难得能同你好声说几句话，那正好，我有个问题也想问你。” 无妄（九） 司槐序眸光沉凝,拧眉道，“此举凶险邪性异常，简直胡闹。你可知其中是何种阵法？” 司槐序冷着脸沉默下来。 “尘光剑已给了你。”司槐序凉凉掀起唇角,“裴烬，做人不可太贪婪。” 司槐序静默须臾，缓缓抬眸道：“也罢，但你要向我保证,这把刀,你余生只用作于守护,而不作为掠夺之用。” 他掀起眼皮,直视着司槐序的眼睛,“司槐序,事到如今，你莫非还不明白,过往那么多年，我又何曾掠夺过。” “昆吾残刀由我镇守，并无旁人接触的可能。” “我已在上面留下印迹，你若想找，它自会为你引路。” 司槐序稍有些意外地垂眼看它，这柄闻名九州的邪兵，此刻竟像个孩子一般，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撒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