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烟浑身疼痛难忍,含混应了声便闭上眼睛休息。 “既如此,你好生休养,我改日再来看你。” 后来,这个“改日”便真的改得遥遥无期。 他们再见面已是半年之后。 她和司珏并肩而立,想要找个话题打破沉默,片刻后回想起当日他提到的冷泉。 树冠颤抖着,吐出几朵梨花,柔软的花瓣落下来。 说完,他特意强调,“别误会,我对天发誓,是个男修。” 她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了然地意识到,她似乎对他而言也没什么特别。 “真期待你能解除法印,离开落云峰的那一天。” “东幽的冷泉,青阳的凤凰花,东洛州的金钗宝钿,宁江州的仁沧山和九玄河也极适合看日出日落……要去的地方着实太多,一日恐怕看不完。寒烟,你想先去哪里?” 在她真的奋力挣扎着想活下去的时候,身边都没有司珏。 她喜怒不形于色,不懂示弱,更不懂服软,冷硬得像是块石头。 原来这并不是一种错觉。 槐花的清香变得愈发清晰,在漫漫水汽间悄然氤氲开来,飞快地闪跃起一抹不祥的虹光,稍纵即逝,仿若错觉。 它大约有一个三四岁幼童那么大,浑身只剩下森白的骨骼,骨骼上却又长着浓密的长毛,根根毛发间黏连着细碎腐肉,不知是属于自己,还是属于某个不知名的冤魂。 密密麻麻的骨蛛贴地爬行,口器大张着,锋利的尖牙泛着冰冷的寒芒,可以轻而易举地贯穿人的头颅。 水声撩动,冷泉之中的人毫无察觉。 就在即将扑向温寒烟后颈之时,几只骨蛛浑身猛然一僵,动作猛然停顿下来。 片刻后,想也不想地调头便跑,疯狂四处逃窜,瞬息间便跑得没了影子。 温寒烟猛然回眸。 温寒烟死死盯着地面上的碎叶,片刻之后,缓缓抬手扣住流云剑。 不仅如此,她还散出神识笼罩了这片空间,但方才她并未察觉到异样。 她眼皮一跳,当机立断屈膝重新往水下一沉,右手铿然拔剑。 “什么人?!” “没想到一觉睡醒,竟能看到如此活色生香的画面。” 看见是他,温寒烟莫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身体又是一僵。 裴烬把玩着花瓣,“你怎么知道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温寒烟没说话,无声转过头。 始作俑者是何人,不必多想。 糊弄不成,裴烬挑起单边眉梢,将掌心被撕得支离破碎的花瓣随意扬了。 他掸了掸袖摆,笑意故作轻佻,“我自然要见缝插针,陪在你身边了。” 她话声落地,裴烬视线下意识落在水面上。 她向来高束的青丝散落下来,水蛇般蜿蜒在水面上,那张清冷的脸被水意蒸腾,眼尾略微泛起红霞般的色泽,无端少了几分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平添几分山中精怪般的魅。 那些迷乱的记忆,在眼前这一幕的冲击之下,再次攫住他的所有意识。 “那好,我说实话。”他向后又靠了靠,几乎半个身体都隐入阴翳之中。 温寒烟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你又在闹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此地的天色格外黑?” 温寒烟:“……” 逃回巢穴的骨蛛翻滚在一起,你压着我我压着你,狰狞而痛苦地挣扎着。 在阵阵痛苦的尖啸声中,它们浑身的骨骼肉眼可见地扭曲变形,像是被 遮天蔽日的槐树叶缓缓缩回,露出一小片澄湛的苍穹。 东幽武华君府。 端坐于正中央蒲团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 竟有人私闯东幽禁地,还破了他的阵法。 腕间太清环碰撞,叮当作响。 温寒烟又向下沉了几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眸。 眼下实在不是什么适合谈话的场合,她静默片刻,稍微抬起身露出下半张脸,放冷了声线,“还不快离开?” 许是水雾氤氲的缘故,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她耳根眼尾的红意越发清晰。 温寒烟平日里素来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分明年岁没有多大,却一向冷着脸,看上去令人难以接近。 ——一个真正属于这个年岁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