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川是个只有夏冬没有春秋的城市，春天悄无声息的来，也悄无声息的走。 不过大家艺考方向各不相同，占比较多的是编导和播音，其次才是体育美术音乐这些。 毫不冷静地上交空了两道大题的试卷，徐因一溜烟蹿出了教室，她轻车熟路地绕进楼梯间，打开手机。 徐因深呼吸一口气，点进了消息页面。 考试专业:造型艺术 专业排名：3 ［acubens］恭喜 徐因的视线逐渐模糊，慢慢地，她抱着膝盖靠着墙边蹲了下去。 绷紧的手指似乎因主人的剧烈起伏的情绪而痉挛，徐因无声笑着，半晌，又变成了低声的啜泣。 不过这件事罗廷芸完全不知情，画室老师在徐因三令五申下没有向罗廷芸打电话祝贺，徐因甚至把紧急联系人的电话号码都换了，改成了自己的副卡，生怕画室和补习班的老师越过她联系罗廷芸。 不过徐因依旧会严格按照学校的放假时间，每隔半个月回家一天，这个时候徐因会装成从学校刚回来的样子——也不用太装，袖口和指间无意留下的黑色水笔印记会证实她每天的日常。 似乎是忽然意识到这孩子正处于紧要关头，罗廷芸破天荒收敛了脾气，在周末徐因回家时给她炖莲藕排骨汤喝。排骨在高压锅中压到骨头酥烂，叼着嘬一口能吸出骨髓，在尚未完全入夏的末春时节，喝上这样一碗热腾腾的汤水，在额头发一层薄汗，可以说是繁忙备考生涯中相当舒适的时刻了。 徐因站在餐厅里，神色僵硬而麻木，她牵扯了下嘴角，开口道：“都这样，没办法的事。” 徐因进厨房盛了两碗米饭出来，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会注意的。” 陶瓷汤碗中，莲藕排骨与山药枸杞交错半露出汤面，徐因阴暗地盯着那几段山药，突发奇想她要是装失手把碗摔了是不是就不用吃了。 “你们二模成绩是不是出来了？” 十几天前二模成绩出来，徐因的成绩虽然离一本线还有不小的差距，但以她燕美校考造型艺术第三的成绩，几乎可以提前开庆功宴了。 嗯，小谢哥哥嘴上说的好听，恨不得把自己讲成任劳任怨的田螺姑娘，实际烧菜做饭的水准连小学生都不如。徐因想起来谢津拎着锅皱眉的样子都想笑，想起来他说来之前特意找了个家常菜速成班上课就更想笑了。 谢津郁闷地讲之前上课时不是这样的，徐因说她要是去上课也能动手做一顿满汉全席。速成班里炒一个菜从切菜开始就有师傅在旁边指导，开多大火，倒多少油，下多少料，翻炒多长时间，但凡是个有耳朵有手的，都能做个大差不差。 徐因好奇问他在做什么，谢津说在对被他浪费的食材道歉，怪他手艺太差，白白浪费了食物。 徐因瞬时收敛了笑意，她低眉顺目看着碗里的山药，恨不得给它们上几柱香祝它们从此之后远离她的人生。 罗廷芸看徐因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想叹气，她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样下去高考可怎么办？就剩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你看看你出去集训一年成绩倒退成什么样了，以前还能凑凑合合上个五百分，现在考四百五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每年永川师范超一本线四十分都难上？” 罗廷芸横眉竖眼，冷笑道：“你爱回不回，高考是给你自己考的，又不是给我考的。” “我知道了。” 筷子重重落在餐桌上，声响刺耳，罗廷芸面无表情指着门说：“你再和我这么讲话，不如干脆从我家滚出去，以后也不要回来！” 徐因看着罗廷芸的脸，她看到那双眼里有什么势在必得的东西，就像是在笃定她会看到、听到什么一样。 年幼时电视上总循环播放一部名为哪吒闹海的动画，少时也无数次听过这个故事，剔骨还父，割肉还母，自此我们清清白白，再无瓜葛。 总不能真拿把刀横在脖子上歇斯底里地对母亲说“求你放过我”，而且就以罗廷芸的性格，徐因想就算她做到这么极端，她也只会在所有人面前骂她是狼心狗肺的不肖子。 筷子从徐因手中落在陈旧的实木餐桌上，她低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张很早之前、由他们一家三口共同挑选的餐桌，笑着回答：“好啊。” 徐因面无表情听着——如果你不想得到这个答案，那为什么还要说“你从我家滚出去”这种话？ 徐因不自觉笑了起来，她伸手进口袋，翻出家门钥匙，扔回到桌上。 微弱的呼唤像极了孩童牙牙学语发出的第一声有模有样的话语，罗廷芸呆坐许久，再回神时，餐桌前的人影早消失不见，只余满地狼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