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恋爱 皇帝并未怪罪, 对外称是皇后感染恶疾,礼毕后便去了重华宫看望舒梵。 李玄胤的脚步倏然刹住,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她未施粉黛, 却愈发显得圣洁清净,端严之致, 让人不敢直视。 舒梵没有开口,垂着头,只是默默将手里的纸钱丢进燃烧着的铜盆里。 舒梵猛地将纸钱掷入铜盆中,缓缓起身, 目光如炬般盯着她。 李玄胤是个天地不怕唯我独尊的性子, 这世上的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可此刻却忽然觉得无比害怕起来, 害怕她此刻雪亮的目光。 让那些遮掩着的谎言无所遁形。 他的语气是千般的柔和,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好似她真的冤枉了他似的。 舒梵望着他,脸色发白,有时候她已经分不清面前这张漂亮的皮囊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可眼底除了嘲讽,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和失望。 他的脊背开始绷紧,脸色也变得端肃,似乎又从一个丈夫变回了一个帝王。 “为什么要戳穿我?你当不知道不好吗?”他幽幽的,语气听来很平静,却这样触目惊心。 他亦冷笑,语气里满是不屑:“恩人?他不过是利用朕罢了!沽名钓誉蝇营狗苟之辈,却装得一副清高之士。朕乃大瑨君主,他见朕却不来拜见,不恭不敬藐视君王,光这一点就够他死千万次了!还有你,舒儿,你与他之间,真的只是普通的师徒之情吗?你看到他之后,就把朕也抛诸脑后。你将朕置于何地?” 舒梵困惑地望着他,心里不解又沉痛。 原来都是她想多了。 帝王威仪,不容人侵犯。 “纵然你有千万理由,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呢?他还是抗击党项的英雄,他救过我外祖父,救过我……你……你怎么可以呢?”舒梵只觉得沉痛难当。 害死费远,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兀自笑了会儿,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摇了摇头,径直回了内殿。 擦肩而过时,她的脸色虽然平静,却有种失望透顶的鄙夷。 翌日起来,舒梵看着面前陌生的几个宫人冷笑:“怎么,陛下是要废后了吗?” 舒梵看着紧闭的殿宇,扯了下嘴角,眼底都是讽刺。 好在皇帝并不禁止旁人来探望她,只是不让她出去。 他就这么抄着手斜倚在她身后:“看来你这个皇后也快当到头了。” “好歹同门一场,只是不想你被人骗得太惨。他这种人,飞鸟尽良弓藏,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你擅自用印信开武库诛杀崔陵,他心里就不满了。跟一个帝王谈感情,卫舒梵,你真是天真。他有意纳周彦清之妹为新后,难道不是已经开始忌惮卫家了吗?你竟然能调动如此大的兵力来杀崔陵,他岂能没有防范?接下来就是拉拢周彦清,让你们卫氏集团开始内乱,自相残杀。” 舒梵眼睛烧得通红,强忍着的眼泪再次落下。 江照怔了下,原本的话也咽了下去,半晌,语气竟和缓道:“早点看清也是好事,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江照径直走到她身后,盯着镜子里的她看了会儿,又循着她的目光,和她一道望向窗外巍峨的殿宇,语气淡漠:“他杀了师父,你还打算继续留在他身边?我说句难听点的,师父对他有大恩,仍被弃如敝履,你觉得你对他有多重要?” 显然,她被她说到了心事。 “师妹,你该像自由的鸟儿一样,而不是被困在这紫禁城里。” “你走吧。”舒梵说,“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我现在实在不想跟你吵架。” 舒梵睁开眼睛,皱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之前他就是这样,将费远之死的消息捅给她。 “这是三师父薛影让我给你的。”江照离开前解释道。 是关于她身世的。 “你母亲郑氏其实是南梁遗民,南梁灭国后,她与自己的表妹韩国夫人一道去南楚投奔了她姐姐。齐王慕容昭篡位后,强纳了韩国夫人,她便生下了你表弟慕容陵。原本皇位回到了先帝慕容显一族内,但是慕容显的幼子实在太过荒谬,膝下又无其他皇子,后来大司马周寅发动政变,改立了你弟弟,也就是如今南楚的帝王。” “师妹,和我去南楚吧,你弟弟才是你的亲人,他现在被周寅挟持,危在旦夕,你留在这儿除了和师父一样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还能有什么好处?李玄胤那样的人,实非良配。” 舒梵没有因应承,而是将信凑近火烛烧了,坐在那边很久都没开口。 她不相信李玄胤会害她,他们过去的感情历历在目,多年相处的感情不是虚假的。 她过不去心里那关。 过了正月,天气愈加严寒,长安城里却是张灯结彩,喜迎新年的喜悦还未散去。 这让舒梵感到惊讶,多日未见,竟也觉得他陌生了一些。她的目光仔细在他面上描摹,这么多年了,他的模样好像没有改变过,喜穿玄衣,宽肩广袖,一截窄腰收在同色的绅带中,青铜冠发,发鬓梳理得一丝不苟,下颌线是如淬玉一样刚毅的弧线。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记忆又回到上林苑那日,他本能地推开她挡下了那一箭,那样生死相依的缘分。 “舒儿,前面有花灯,要去看一看吗……”他回身时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脸,怔住,所有的话像是被掐在了喉咙里。 李玄胤松了一口气,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心里有种她仿佛要碎裂的彷徨,那种直觉,从未如此强烈。 舒梵却对他笑了笑,什么都没用说。 李玄胤淡淡摆手:“起来吧,天寒地冻的,你们巡逻辛苦了。” 那小兵已经吓呆了,因为迟钝,眼睁睁看着帝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