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宫人正着急忙慌围在墙角处费力疏通, 有些连伞都顾不得打上, 一个个淋得跟落汤鸡似的。有个小宫女不堪重负倒在地上, 有人说要去请太医,还有人帮着打伞, 顿时乱做一团。 几个宫人都对她感激涕零,目送她袅袅婷婷的身影离去。 舒梵顿时了然。 她向来乐善好施,惠泽平民,名声颇为不错。 “听闻太后有意抬举她,要将她进献给陛下呢。”春蝉小声嘟哝,又看向她。 春蝉犹豫道:“这宫里要是有了主子娘娘,咱们这些人的日子恐怕就没有以前那么惬意了。” 她起初并没有把安华乡君放在心上,那与她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直到那段时间在宫里经常能听到她的消息。 舒梵本在廊下给团宝缝补衣袖,闻言手抖了一下,不慎刺到了手指。 她怔怔看了好久,还是春蝉反应过来,忙用帕子替她按住:“怎么这么不小心?” 春蝉欲言又止,总感觉她有心事,像是丢了魂似的。 皇帝合上折子,不动声色地看向沉沉的黑夜。 刘全拿拂尘狠狠往他头上拍了两下,大声叱骂道:“叫你做事不当心!急着给陛下修补屋顶就这样毛手毛脚的,还摔断了腿!惊扰了陛下休息该当何罪……” 刘全忙把人都摒退,只留了两人在地上放置了几个木桶来盛水。 李玄胤皱眉。 皇帝果然多云转晴,让宣其进殿。 “陛下。”姜舒华进殿后盈盈一拜,很是得体。 虽然她家中世代勋爵,然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上位后一家人都非常低调。她平日也是深居简出,因知新帝不喜奢华,今日献图穿的是一身湖绿色襦裙,很是素净,只挽了一个较为别致的灵蛇髻,在鬓边插了一支七宝玲珑流苏簪,稍稍点亮姿容,端丽不失典雅。 比她想象中要年轻,也更英俊。 目光甫一对上那双冷厉淡漠的眸子,她忙垂下,不敢对视,在脑中飞快转过父亲教她的话,清了清嗓子大方道:“臣女知道陛下忧心于治水之事,能力有限,虽不能为陛下分忧,也愿尽绵薄之力。偶然得到的这副古图,原以为不值什么钱,只是臣女喜好书法,便当古物珍藏着,谁知那日参加交流会时有墨客辨认指出,这才不敢藏私,特来献给陛下。” 父亲说,这位皇帝生性多疑,这样反而弄巧成拙,倒不如说是意外得到。 余光里瞥到绣着火龙章纹的玄衣,原是皇帝下了台阶,她忙更恭敬地伏低了些,双手高捧着举过样式图。 她垂着头跪在那边半晌,皇帝将细细看过的图卷好:“赏。” 另一人笑道:“就献了个图,就封了县主?还不是因为她是陛下的表妹,太后的侄女?听说生得极为貌美。” 之后几日没什么事,她将库房清点了一番,重新整理了账目。到了汇报的时候,拖拖拉拉到了月底,左右躲不过去,这日她才换了身衣裳去了御前。 “刘公公,臣女奉太后之命给陛下送汤,还请通报一声。”安华县主客气地欠了欠身,笑意盈盈道。 “自然不能让公公为难,只是,臣女也不敢违背太后之命,还请公公代为通传一声。”她用袍袖作为遮挡,悄悄地往对方手里塞了一块银锭子。 安华县主无意识转身便瞧见了舒梵,出于礼节,欠了欠身跟她见了礼,礼貌微笑。 二人到底不熟,微微寒暄过后便不再说什么,各自站在廊下等着刘全出来。 紫宸殿前殿是内朝议政之处,这会儿没有大臣来汇报,路过时殿内寂静得很,到了内殿,再由守门的太监进去通传,两人才进入。 他素来尚节俭,今日穿的也是一身素净的常服,只在袖口绣有同色的革丝龙纹。为了觐 她比舒梵要靠前些,但还是站在御阶之下,丝毫不敢逾越,只是,笑声跟银铃似的,说着一些家常话也不见皇帝冷脸。 姜舒华笑吟吟地说着,过一会儿,抬手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香囊,伸手拆开,抖出了一些摊在掌心道:“听说陛下忧心国事,日夜难安,这是决明子、薰衣草等物混合制成的香囊,有安神的功效,臣女和臣女母亲一直都用着,特来献给陛下。” 刘全唤来了御医检查,确定无毒后才叫人收起。 “刘全说你有账册要汇报,还不快拿来?”李玄胤望向她,朝她伸出手掌。 李玄胤低头翻了几页,问了她几个问题。 “你到这边来。”他叩了叩身侧的位置,语气倒是温和。 离得近了,偏头就能瞧见他一角侧脸,棱角分明,模样依稀俊美,垂着眼帘翻动书册时,眸底光芒尽敛,瞧不出什么情绪波动。眉弓骨高,整张脸立体分明,不说话时便显得冷峻。 舒梵屏住呼吸,站久了有些头脑昏沉。 殿内陷入更深的寂静,唯有他手指翻过书页发出的声音。 忽然觉得他可能就是故意的。 “说。” 李玄胤长眉一挑,手里的折子已经搁下。 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和往常一样的淡然,只是剑眉微蹙,迟迟没有回应。 “为了社稷?”皇帝眼底的眸光如烛火跳跃般闪烁了一下,重复了一下这句话,脑中一闪而过裴鸿轩请旨一道南下治水的事。 只是,心里仍有种难以说清的怅然,他敛着眸子漠然不语。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更多的还是茫然,猜不透皇帝的思量。 李玄胤:“你想清楚,赈灾绝不是领了朝廷款项拨下去这么简单。地方乡绅地主勾结,官官相护,层层盘剥,赈灾绝非易事。” 好似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李玄胤轻嗤一声道:“士族乡绅在地方的势力根深蒂固,官员贪腐也绝非一日之风,哪怕重罚之下,也不可能将所有人连根拔起。” 她知道他是借题发挥,嘲笑她幼稚天真。 见她绷着小脸杵在那边不吭声,咬着唇,眼底俱是委屈之色,李玄胤神色稍缓:“你先回去,赈灾之事朕自有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