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就看到李玄胤在众侍卫的拱卫中下了山,江照就跟在他身后,神色是那种她熟悉的眼高于顶中带着漠然的恣意,她心里便定下来。 就在她快走几步上前要说什么时,李玄胤忽的停下步子,眉眼冷沉,吩咐谭邵:“动手。” 几个山头的背阴处忽然出现了无数箭手,有序地半伏在山头,只听得这一声令下便齐齐张弓,直对山坳处。 电光石火之间,舒梵忽然就明白过来,李玄胤是早有预谋。否则,哪里能临时调来这么多的箭手?收服江照是真,将这群以江照为首的反瑨的漕帮中人尽数歼灭也是真。 李玄胤却笑道:“江先生稍安勿躁。被围困山中这么多些时日,若是您和您的手下全都安然无恙地回去,岂不是惹人怀疑?朕知你不忍,这便代劳了。” 在江照难以置信和怒不可遏的瞪视中,众箭手齐齐松手,一轮轮箭矢如密密麻麻的蝗虫般从头顶飞掠而过,一轮过去下一轮立刻补上。山中本就多灌木丛林,如此密集的箭雨火弩攻势下,火光冲天如熊熊烈焰,很快就将底下的人尽数吞噬。 这点儿残兵败将倒没有赶尽杀绝,而是被还给了江照。只是,这些人看着江照和舒梵的眼神鄙夷有之,愤怒更甚,只是敢怒不敢言。俨然,在他们眼里,他们二人已经成了朝廷走狗。 这样,她和江照就完全和他绑在了一条船上,不投靠朝廷也回不去漕帮。 原来他从来没有真的相信过她,不过在他看来她只是他手掌心里的小玩偶,怎么都飞不出他的五指山,所以也不屑跟她计较。 那天回去后舒梵就发了烧,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分明是大夏天,她却裹着厚厚的被子缩在床上不愿起来。 她解释说她事先不知道,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没有人相信她。 不,她不要这样! 睡梦中,她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身上全是冷汗,怎么都散不去。 下面噤若寒蝉,半晌,只有一个苍老年迈的声音颤巍巍道:“药物可以医身病,但医不了心病啊。陛下……” 后来有人掰开她的嘴巴强行喂了点药进去,苦涩的药液从喉管滑入肺腑,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舒梵清醒时已经是翌日清晨了。 李玄胤伏在床前,沉静的睡颜侧对着她,只单臂在下颌枕着,一双修长的手,十指分明,轻握成拳。绣着繁复章纹的袖口挺括而立体,露出杏黄色的内衫。 她盯着他静若处子的面孔端看了会儿,心里空空的,又不知道要往里填什么,极致的怨恨和不可思议之后,只剩下茫然。 他幽黑的睫毛动了动,继而睁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舒梵没有看他,仍是垂着头不发一言,娇柔明丽的脸上只有疏离和漠然,好像他这人不存在似的。 舒梵看向他没有说话,眼里有血丝。 她的面色苍白失血,小巧的脸孔埋在乌黑披散的发丝中,瘦骨伶仃。 只是,眼底噙着泪,勉力压制着没有挂落下来。 李玄胤本取了帕子擦手,见此一幕,手里的帕子攥着默了会儿,到底是不忍:“朕的本意只是为了钳制江照,为朕所用,并不是针对你。” “那些人是反瑨的逆贼,既然费先生不主张反对朝廷,杀了他们,正好替他肃清障碍,方便他整顿漕帮,你日后在帮内也好说话得多。”他难得这样耐着性子解释,“只要你不背叛朕,不会有人编排欺辱你的。” 舒梵嘴唇嗫嚅,眼眶终于渐渐红透,连身体都在微微晃动,想要哭又哭不出来,想笑又只扯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这样做,无非是要断我所有后路,不让我有回到漕帮的可能罢了。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离开,你就会将那日的事散播出去,让我成为江湖上千夫所指、背信弃义的‘朝廷走狗’。” 舒梵扯了下嘴角,没有喜悦,面上只有嘲讽之色。 他剿匪倒也能理解,立场不同,没什么可说的,但她厌极了别人利用她、欺骗她、算计她。 她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东西,只需要乖乖听话待在他身边就好。 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静默。这样僵持,也不是他所愿。,我无话可说。只是,别再想着回漕帮。” 李玄胤政务繁忙,虽心里牵挂着,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件事,只让刘全多派了几个宫人照看她、太医院轮流看护便不再过问。 舒梵把头别开,柳眉蹙起:“拿走。” 刘全叹着气,接过碗上前道:“您跟什么过不去都行,只是,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这样不吃不喝,身子怎么吃得消?要是有个好歹,小殿下怎么办?” 刘全忙又道:“就算你不爱惜自己,你可怜一下这些伺候的宫人吧。陛下说了,你若是再不吃,你饿一顿便要他们跟着挨饿。” 一字一句,真是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方可解恨。 后来她到底还是把那粥和小菜都吃了,她不是个喜欢牵累他人的人,哪怕再不愿再难受。 皇帝正看折子,听说她当着众人面骂自己的事儿也只是一笑置之,波澜不惊地问他:“她都吃完了?” 李玄胤笑了笑:“只要身体无恙,旁的都随她。” 李玄胤皱眉,转了转手里的佛珠凝神片刻道:“让萧凛派人跟着。若是跟丢了,就提头来见。” 待他离开,李玄胤扔了佛珠缓步走到窗前。冰冷的气息毫无预兆地灌入殿内,他皱了皱眉,深吸口气,无意识地抬头望去。 余光里扫到墨紫色一角,他走回案几前,随手将之从底下抽出。原是她送的袖筒,做工粗浅,白瞎了这好料子。 第26章 恋爱 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去, 便去了周府。 周思敏平日更在官署居住颇多,郑芷兰一个人难免寂寞无趣, 见了她可谓喜出望外, 又是让人上冰果又是询问她在宫里如何,舒梵都笑着一一应答了。 郑芷兰犹豫再三还是道:“听闻你失宠于圣上,是否确有其事?” “是我办事不利, 触怒了陛下。”舒梵不无嘲讽地提了提嘴角。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舒梵又宽慰了她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