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瞥了眼莲花灯，说道：“以前很厌恶莲花郎这个称呼，但如今，没那么在乎了。” 江中已经放了很多河灯了，有动物形状的 李楹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许就行了。” 她站了起来，对崔珣道：“你知道我许下什么心愿么？” 李楹看着他，笑了笑：“我希望，你此番行军，能一举驱逐胡人，收复河山。” 崔珣抿了抿唇，眼眶逐渐湿润：“明月珠……” 崔珣默然不语，半晌，才艰难开口道：“明月珠，对不住，我知道我很自私……” 她话是这样说，但眼眸中却闪满泪光，崔珣要去打仗，而她如今都不能在白日行走，而且神魂虚弱，无法陪他出征，她只能在长安等他。 崔珣垂首，他喃喃道：“不，明月珠，我会尽最大努力，回来见你的。” 李楹笑中带泪，她扑到崔珣怀中，紧紧环着他的腰，泪水滴到他的玄黑鹤氅上，湮没无痕，她哽咽道：“好，我等你回来。” 离别之前，李楹为他裹了裹玄黑鹤氅，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路上小心。” 李楹仰着头，含泪说道：“我能遇到你，我也无憾。” 李楹嘟囔：“你在哄我，我就算去了，你也不会舍不得走。” 而在她的心目中，也是如此。 她道：“但是，我不去送你了，因为我怕去了，我会舍不得你走。” 李楹眸中泪光点点：“这是你承诺的，你不能骗我，否则，我不会理你了。” 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天威军？ 天威军，要重建了？ 这是属于崔珣的执拗，一切自天威军始，也要自天威军终。 崔珣道：“打仗不是儿戏，你们兄长已经为国捐躯，家中大多只剩你们一子，还是回去吧。” 崔珣仍然摇首：“未满十四者，不可从军。” 他索性牵着马车缰绳，带着众少年跪下恳求：“我们知道打仗不是儿戏，也知道这次去，很有可能会战死沙场，但是我们不会怕，我们阿兄是好汉，我们也不是孬种！” 众少年大喜，于是跟在崔珣马车后面，自此之后，他们便和阿兄一样是天威军的一员了。 太后调全国兵力，倾三十万大军，由崔珣统领，崔珣率大军，自宁朔出发，一路北上。 十二月初一，收宥州。 一月初二，收夏州。 二月十三，收丰州。 经此一役，突厥被逐出阴山山脉，被迫后撤千里，突厥叶护对阵时被崔珣弓弩所杀，尸首被何十三等人马踏成泥，辱人者，人必辱之。 持续了将近四个月的北征，以大捷结束。 三月初十，病逝于班师途中。 崔珣的尸骨, 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葬于落雁岭中。 长安城的李楹，抱着膝盖, 坐在崔珣的卧房，手中拿着他编的草蚂蚱。 曾经他说，若他惹她生气了，编一千只草蚂蚱的话，她就原谅他, 他是惹她生气了，他明明答应她, 他会回来的, 可 她抱着膝盖，默默流着泪：“我才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她将碧绿色的草蚂蚱捂到怀中，终于痛哭失声。 李楹一个人在卧房里难过，他就在外面坐着，李楹难过了三日，他就陪了三日，到第三日夜里的时候，雕花木门终于开了。 他说，他是地上的污泥，她告诉他不是，她说，他是天上的望舒使。 她坐在廊下，坐了很久，她与崔珣的过往一幕幕从她眼前浮现，那些记忆如此深刻，让她根本无法忘怀。 “去……哪里？” “去见崔珣吗？” 鱼扶危犹豫了：“其实，你未必要去落雁岭，我在地府有很多朋友，我可以向他们打探崔珣的魂魄去了哪里。” 鱼扶危愕然。 鱼扶危更是瞠目结舌，他还记得那日崔珣从法门寺强夺佛顶舍利后的惨状，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头上是碗大的伤疤，李楹道：“他跪遍两百零一级石阶，叩满两百零一次首，才能上了佛塔，上了佛塔后，他碰不得佛顶舍利，于是他又许诺死后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以此偿还一身罪业，这才求到了这颗舍利。” 鱼扶危一瞬间，心中简直五味杂陈。 李楹将佛顶舍利递给鱼扶危：“他这辈子欠下的罪业，他自己还清了，唯独强夺佛顶舍利、鞭伤法门寺住持这一条，他没还清，我不想他死后还被法门寺记恨，这佛顶舍利，烦请鱼先生帮我还给法门寺，还有，我想以崔珣的名义，向法门寺捐献一万金，用以重塑佛祖金身，以此求得法门寺的原谅，这件事，也劳烦鱼先生了。” 她魂魄被反噬两次，假如没有佛顶舍利维持住她一丝神魂，她早就魂飞魄散了。 鱼扶危终于明白她是何打算，他眼眶一红，扭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