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容能察觉到自己的状态,搜刮尽了肠内的话,可讲出来似乎也没什么益处。最后,她的脸在风沙中模糊:“要记得,我并不喜欢你,周清扬,你听见了吗?”随着这道清澈的话音,周清扬扑将在沙上,她茫然着松了松手,被吹起的黄沙自她指尖穿过。转眼间,佳人成黄土,痴心付东流。**齐照和沈昔全算准了时辰赴约,然而一出来,便见到这沙尘蔽日,昏暗无光的的天景。今天到底是要干大事,看着这样的情状,齐照心里不由得打了个怵,向前面不紧不慢的人问:“宗主,这天色会不会有碍?”沈昔全向上看了看,摇了摇手,脸上由于缠着层层白纱而看不出神情。待两人来到约定之地,却不见齐婉的身影,黄沙肆虐中只有一个矮矮小小的姑娘驻足而立。齐照不由得又怒又疑,这样的天气,做的又是这样险而又险的事,齐婉那女人竟放心抛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独自出来。不、不是放心,是忍心。这样的行径,哪里像是母亲,全然就是把齐愿当作器具一样使用。沈昔全却没想这么多,她和齐愿两厢对立,一高一矮,同样一身白衣,同样一对黑眸。这一刻,奇异的宿命感裹挟了两个人。齐氏害了她全家,而她又因着心里的阴私将齐氏一脉尽数斩断。她们是两族最后的希望,此时被千丝万缕的命运之线牵连在一处,都不知过一会儿还有没有命在。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了。沈昔全嘲讽一笑,却是在笑自己。冤冤相报何时了,原本觉得可笑的话,如今却是应验在她身上了。**周清扬失魂落魄地走在风沙中,原本敏锐的感官像是蒙上了一层翳霭,四处都是懵懂昏黄,她根本辨不出方向。沈容走了,连一件东西都没有给她留下。就好像她的所有,原本就是南柯一梦。重生之初那些日子,像是见了热光的露珠,蒸发的一点水迹也没有。周清扬失魂落魄,记不得那个身量小巧的女孩子是什么时候在她原本就多舛的命途里留下了痕迹。她忍着心里空出一块的麻木,四处寻找沈昔全留下的痕迹。不光是还记着她要做什么,更是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也许沈容并不是真的走了,只是回归了沈昔全的神识,就像她平时做的那样。周清扬就这样找着,而沈容却未如她想的那样有了归宿。一缕香魂飘过北疆的上空,自主地追随着身体的吸引,却被一道藩篱阻隔。冲天的光柱遽然崛起。光芒之盛似可撕毁天地。齐照原已退出几里,却仍旧被这光闪了眼睛,她也没想到,沈昔全能将张先留下的残阵完善的这样好。从前在山里,谁也不知道她还有这样天赋。传说中,应龙自九重天而下,劈山阻海,筑堤造人,凰鸟在旁辅佐,鸣声清越化为首阳仙山,灵力自此封存。作为沈家后人,沈昔全是真正的命定之人,注定要在乱世中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只为了身负的这一点血脉。齐照原本是这样想的,可在这生死不知的一刻。她忽然改了主意。她觉得,自己敬重沈昔全,嫉妒周清扬,其实和她们是不是命定之人毫无干系。哪怕今天沈昔全只是个毫无天赋的庸人,她同样会四处奔走,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她不会自顾躲避,狭隘地安居一隅。就像周清扬。她心里转过这个念头,便觉得豁然开朗。从前山下那些日子,周清扬对于沈昔全的离心离德,未曾放到明面上的抗争,曾被自己认为是不敬师长的行径,其实正是沈昔全珍爱她的原因。齐照了悟了沈昔全曾对她说过的话。志同道合,才能长久相配,为师为友,都是如此。阵中的两个人身姿交叠,时隐时现在光柱之中,渐有合为一体的趋势。齐愿一个小孩子,在此时不失心智已是尽了全力。沈昔全脸上的符文流动,黄沙中埋藏的阵法吸食着龙肝凤髓,作为代价,牵动着世间隐藏的微弱神力。沈昔全只觉得颅中剧痛,平日神魂分离之痛竟不如此时万一。她双掌鲜血入注,紧紧贴着齐愿的小手,汲取着她体内的龙息。齐氏百人供养一人,本就是强弩之末,此时给到沈昔全的帮助也有限。沈昔全恍惚之间如同魂不附体般,残缺的三魂七魄都要自灵魂中脱离。她一时忆起前事,一时产生幻觉,乱成一团的识海亟待安抚。要是神识完整就好了,她不由得这样希望,但也只是想想。她不能。她看得出周清扬对于沈容的喜欢,也无力保证自己会安然归去。那么到时,天下崩摧,周清扬该怎么办?何人能陪她到最后。沈昔全性情偏执,从前这偏执表现在一定要将周清扬牢牢套住,可经历生死之后,她才明白自己最看重什么,因此,她信上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到了最坏的情况,她会陪着周清扬一同赴死,但自己若不好,周清扬却一定要摘出去。她不能看见周清扬再次了无生息,这样的痛甚于失去。沈昔全脑袋里乱七八糟,最初还苦苦坚持,头疼到最后,也就顺其自然了。她想,罢了,左右不过是自己先走一步,假如世界真的回归洪荒,那么她在世界尽头等她,无论多少年,总会等到。即便周清扬不愿意再见她,至少她还可以自欺,等待,又何尝不是一种希望……正当沈昔全为了身后事未雨绸缪之时,一道清光融入沙阵,她的头痛顿减,眸子也恢复了清明。天上的沙和云在一瞬间静止,庞大的龙身在沙中翻腾,凰鸟虚影自云中探头。沈昔全耳朵嗡鸣,偏偏一声熟悉到无以复加的声音听得真切。那是沈容留下的气,化作了最后一句话。“我成全你们,就算是成全自己,沈昔全,别再让我出来。”第61章 耳边的声音只是一刹那。沈昔全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那道清光直直坠入她的额间。天地交昏的景象不见了,长久以来的头痛耳鸣不见了,一股称得上是祥和舒适的感觉笼上她的识海。那样的清朗自然,几乎令人飘飘然到陶醉。沈昔全抓住这一瞬间,完成了阵法的最后一角。原本只是探出头来的龙与凰冲天长啸,久久盘绕在光柱之间。好在北疆地广,了无人烟,否则这样大的动静出在平京,不伤也要把寻常人吓死。周清扬赶来时,见到的便是徐徐消散的光晕和来不及拨开的乌云。圣光之下,两道人影脱离般坠下。不假思索地,她冲上去揽住了沈昔全。那道向来坚冷的身形不知何时起开始变得伶仃,周清扬能感觉到自己手下的肩胛骨突兀地支出,冷白如玉的面下颌尖尖,白衣束缚的腰上更是不堪一握。她一手拥住沈昔全,安稳地落下,就像那次飞舟坠楫,她自高空接住她一样从容。另一边,齐照堪堪接住齐愿,没让她摔伤。两个人只是虚脱,此刻具已缓了过来。齐愿已经挣扎着起身,而沈昔全却只是躺在周清扬怀里不懂,她怔怔地失神,那双黑眼珠显得格外的沉静。周清扬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眼眸了,过去多少年里,这双眼含得都是疲惫、仇恨、内疚和责任。然而此时,这些阴郁俱散,沉在黑眸中的是一丝神性的悲悯。沈昔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摸了摸自己的脸,一下刻却在周清扬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还好,符文已经去了。她松下一口气,露出个笑来。周清扬却抖了手。她眼看着这双眼神色变幻,回光返照一般,沈容冲着她弯了弯眼睛,随即又烟消云散。“容容…走了?”沈昔全没应她,只是一反常态地收了浑身的坚硬,两句柔软的身体相靠,周清扬认清了。容容确实走了。她抱着莫名地心态,垮下了肩膀,贴着沈昔全苍白的额头,无力地颤抖。一旁齐照和齐愿两人不知情况,明明阵法已经成了,为何成阵之人倒是一副欲死的模样。还有,周清扬又是打哪冒出来的?齐照愣在原地,小小的齐愿却坐正了瞧着相拥的两人。在她看来这种相拥熟悉又陌生。阿娘只在小时候抱过她,可也不是这样…这样的让人不敢打扰,不敢靠近。她满怀羡慕和敬意,几乎虔诚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