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什么事,就是…”苏远之把眼睛笑成了两个月牙,图穷匕见:“你带我去文灵院看看呗。”文灵院长什么样他不好奇,但是里面有他想见的人。周清扬眼睛一眯,前思后想左右联系了一下。好嘛!难不成又要去找齐照?!这小子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那个刁蛮女人。周清扬拿起筷子敲他的头:“从七八岁开始惦记人家惦记到现在,你看人家理你吗?毛还没长齐,倒还挺长情!”苏远之避开她的毒手,郑重道:“我不小了,已经十四了。别总拿我当小孩。”他紧皱着眉,神态是气愤而无奈。周清扬愣了下,缓缓坐回去。是啊,十四岁…也不小了。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八少女,面对苏远之,身份总像是长辈而非姐姐。“好,现在就走吧。”周清扬付了银子,慢吞吞出了门。暮色苍茫中,她迎着夕阳往回走,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就把小苏送回去,决不再等沈昔全一秒钟。苏远之背着小包裹,蹦蹦跳跳,问:“师尊也在文灵院吗?她说要陪我过十四岁的生日,结果你们两个!那天连个消息都没来。”周清扬苦笑,这一年来就连她见沈昔全的次数都少。每天她望着沈宅的方向,总是会想,她在干什么呢?一个人,在那座空阔无人的院子里,有什么值得苦守。“不,她搬到外宅去了,明天你自可以去拜见。”苏远之停了脚步,诧异道:“师尊搬出去了?什么时候的事。而且你不和我一起去吗?”周清扬不答。苏远之想了想,自作聪明,扒上去笑嘻嘻地问:“又吵架了?”周清扬眼带寒气,瞥了他一眼。苏远之又是扮鬼脸又说俏皮话,也没能使得师姐展颜一笑,不由得有些慌神:“不是吵架…我说错了呗,你不会还要回首阳山吧?”“当然要回去。”周清扬恶声恶气,习惯性道:“大人的事你少管,猜来猜去的烦人。”苏远之被她一怼,也不吭气了。跟在她身后,又走了许久,来到文灵院的正门前。“哇——真气派啊!”他眼冒星星,踏进院门,被这四通八达的居所震住了,转头问道:“齐师姐住哪?”周清扬臭着张脸,不得不往自己的住处走。谁让她们都是七十二峰的弟子,住得也近。七拐八拐的途中,周清扬又想起那封没收到的信来,骤然立住,问:“你那封信上——不会还写了别的什么吧!”“哎?”苏远之手脚无措,嘿嘿笑了两声:“写了……啊。叫你帮我转交给齐师姐的,不过没收到就算了。”周清扬不由得为苏远之默默扣出了三室一厅,现在想想,齐照也不是那种随便进出别人房间的人,昨日她来,说不定就是为了那封信。机枢鸟技术不成熟,送的位置不精确,落到她手里了也未可知。“我虽然没收到…但你齐师姐说不定收到了。”苏远之整个呆住,会意到她的意思,一张脸涨红得鲜艳欲滴,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周清扬边走边留意着院内的风吹草动。迈过门槛,见内院那些弟子都狗狗碎碎地扒着她的院墙往里看。一见她回来,一窝蜂地涌上来,说道:“师姐师姐——宗师来找你了!”真稀奇,沈宗主都多久没踏足文灵院了,一来居然直接奔着周师姐的院子,听说人走了也不出来,在里边不知道干什么。周清扬身子一僵,心里立刻就要转过去,可脚莫名地就转不了个儿。她左右为难,苏远之却已经推了院门。“师尊——师尊——我来啦!”他这一嗓子嚎得不可谓不响亮。周清扬眼见着那缕白衣从门口飘然出来。沈昔全头戴玉冠,形容整齐,眼底却像是没睡好似的发红。她出来,眼神略过欢笑的苏远之,迷茫了一瞬,接着定格在远处的黑袍少女身上。于是那双眼有了焦点。有那么一些些潮湿水汽氤氲出来,将那红衬得更加刺眼。沈昔全的嘴张合了一下。她声音太低,周清扬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几乎觉得那两个字的挽留像是幻觉,不禁眼眶一酸。那些弟子不敢面见沈昔全,早退了出去。周清扬挪动两步,已不想走了。沈昔全的身影在落日下竟显得有些伶仃,她晃了晃,身上全是虚汗。苏远之不由扶了她一把。周清扬的影子笼上来,低低地说:“你不舒服吗?”沈昔全弯着腰,把头抵在她的肩胛上,带了七八分的虚弱,说:“是啊,可看见你,便也好了…”她的发潮湿,后颈在金色的光下反着美妙的光泽。周清扬深吸口气,终于忍不住把人勒进自己怀里。她想,果然,栽了。第17章 风和夜色一起凉下来。周清扬把外袍脱了,只着雪白的里衣在院子里坐着,沉默地数星星,数到嘴里发干。方才做了一桌子晚饭,让苏远之那小子见识了一下什么叫人间滋味。又哄得沈昔全也吃了两口。她真的太瘦了,一直坚持不辟谷的人,平时灶台却根本不生火,可见是如何糊弄日子的。沈昔全吃了晚饭,就说要走。苏远之苦留不住,哭哭啼啼地说师尊果然不喜欢自己,十个月不见,居然不肯住下。周清扬放下筷子送她出门。在门口的时候,忍了又忍,还是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沈昔全反问:“能有什么事?”她眸光清明而冷淡,尽力维持温和:“只不过凡间那些宗门派系不好安顿,我费心多了些,过些日子就好了。”周清扬闭紧了嘴,心想这话你说过多次。但她不想纠缠,就那么站在原地,目送沈昔全远走。白色的衣袂翻飞,仍旧是那样高不可攀。周清扬想起刚才夕阳下泛着暖光的后颈,那短暂的脆弱像是她的幻想。*苏远之不肯睡,也走到台阶上和她并排坐着,小脸上一片愁云惨淡。“我觉得师尊和我不亲近了。”周清扬翻了个白眼,嗯了一声。“你说她是不是生病了?”周清扬双肘撑地,向后仰着望天,嘲笑他:“生什么病?得风寒啦?”苏远之认真地掰着指头数:“练功走火入魔…被邪祟入体…或者除妖的时候受了内伤…哦!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听到“夺舍”这两个字,周清扬浑身一激灵,她自己就很像“夺舍”来的,因此特别怕人家提着一茬。“一天到晚不练功,就知道瞎想,滚滚滚。”她烦躁地把人打发回屋睡觉,心里愈想愈不是滋味。沈昔全态度很模糊,她没有解释,周清扬不得不自己在心里给她解释好。一定是压力太大,压力一大,再聪明的人都会被流言蜚语打动。可没关系,她们在一起十年了,怎么可能会被旁人离间,只要自己一如既往,问心无愧即可。就像今天,她不是来找自己了么。至于埋在皇宫下的那条龙息…周清扬不愿再想,脑壳疼。她罕见地没有修炼,启了一坛酒,对月独酌,不为了逃避,只是活得久了,总有憋屈到难以承受的时候。酒香凛冽,也许可以浇愁。文灵院的这一小方院子,少了桃花的香,她喝了两口,酒入肠中,只带起刀割似的痛,没劲透了。周清扬嗤笑,清醒着走进屋去,辗转整夜。远处的月光下,沈昔全坐在一片屋瓦上,看她进去,又等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翻进院子,拿走了那坛酒。她像猫儿似的,试探着凑上去闻了闻。好辣!怎么会有人喝这种东西。她嫌弃了一会,才想到周清扬以前也是不喝这个的…晚风过,她打了个寒战,想,原来仅仅一年,自己已经错过许多了。如果逼她回去,到时,周清扬会变成什么样子?沈昔全一阵心悸,猛灌了一口酒,神魂的痛奇迹般地消减许多。她有点晕,赶紧掐了个诀回到沈宅。黑暗中的老宅更像某种古兽,森然、恐怖。沈昔全从余烈中咂摸出点香味,不由得把一坛都喝完了。昏沉之间,好像看到了一个青衣小姑娘,蹲在门前低低地哭,她的发吊得很高,胸前一缕细辫长长的。“哭什么…?”“我爹娘死了。”你爹娘死了来我家哭什么,沈昔全混倦地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