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她的师尊毒舌冷脸,却从没对谁下过重手。她曾经为自己涣手作素面,插柳种桃花。她和自己,和苏远之,曾经住在一个小院子里,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甚至她会安慰自己说,人活着一天就要恣意一天,没必要那么努力,只要有她在,自己这一生都会安安稳稳。可如今呢?她带着自己,走上了一条尸骨铺就的路。周清扬真想大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做的这么决绝。但她问不出口。“你听说那些传言了吧?”沈昔全闭着眼,似是随口一问,却很笃定周清扬一定听过。“嗯。”周清扬抚着她的背,道:“你都说了是传言。”“你一点都不信?”周清扬迟疑了。就在她迟疑的这一小下,沈昔全的手捏紧了,她骤然背过身去,语气僵冷:“既然信了为何不来问我。”“问什么?”周清扬也僵住:“问你当初收我,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只有我能彻底断绝皇族龙息,杀光他们所有人?”沈昔全不语。她的背很僵,肩膀一耸一耸的。周清扬等了良久,一股郁气平复之后才敢转头,却望见她的师尊好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又痛又委屈,却不叫出声,像是痛惯了。她的心脏狠狠一抽,立时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连忙扑上去,从背后抱住沈昔全,嘴里安慰道:“我不问,是因为没必要问。无论最开始是什么,我都相信…师尊,你看看我,我多喜欢你,你看不见吗?”她反复嘟囔,到最后也只是这一个意思:“我相信你…”周清扬的泪终是落下来一滴,滚烫滚烫的,穿透了沈昔全的鬓角,落进她的乌发里。沈昔全很短很短地抽泣了一声。周清扬轻轻吻上那滴泪落下的位置,贴着她的面颊,说道:“睡吧…睡吧…”*七月的天不好,变来变去。沈昔全再醒来时外面的天阴沉沉的,狂风卷起厅堂里的尘埃,空气又闷又热,是大雨将至的预告。她口唇干涩,四下望去,并没见到周清扬。神识一片撕裂的剧痛,整个人好像要一分为二。眼前总是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不是真的,沈昔全知道,她出现了幻觉。昨天在宫里,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没认出来周清扬。真是…造孽造多了,总算来报应了。她无动于衷地穿袜穿鞋,准备出门去。门外却突然传来一股香,葱油佐料,五味十足,光是闻着眼前就能浮现出金亮亮的油花和绿白的葱叶,摆的整整齐齐的面下藏着一个蛋。沈昔全望去,原来周清扬没走,还下了一碗面。比她做得好多了,一向如此,她的心,她的手艺,都比自己好得多。周清扬安静着把面递给她。沈昔全先吃面,后吃蛋,很快碗里只剩下汤水。外面轰隆隆的,紫电划破长空,第一滴雨落下来了。沈昔全看得清楚,她怔愣着,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还要吗?”周清扬接过了碗。沈昔全摇了摇头,接着说:“你回去吧。”周清扬“嗯”了一声:“等我把碗刷了。”“不。”沈昔全的声音隐没在一团闷雷中:“你回首阳吧,我不要你了。”第15章 闷热的空气拼命鼓噪,周清扬的背影一滞,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不能去想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二十多岁穿过来,又经过这十年,心智上早已是个成年人。和沈昔全在一起,从正经师徒到暗送秋波,再到最后的心照不宣,两个人都是极有分寸的。不曾轰轰烈烈表过白,也经常吵架斗嘴,但从没有说过这种拉拉扯扯含糊不清的话。现在,沈昔全却要她走。“为什么?我回了首阳,谁来帮你做事?”沈昔全扯了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团,在这样的闷里还嫌冷似的,打了个哆嗦,说:“有文灵院那么多人,还不够我使唤吗?实在不行,还有齐照,她也是首阳山本门弟子,修为不差。”周清扬胸口闷得厉害,一口气怎么也喘不出来,她的五官好像都被这夏日潮湿的水汽捂住了,别提多不痛快。“你好…好。呵,齐照日夜琢磨如何拜你为师,唯恐不得机会亲近。正好,我给她腾地方。”周清扬讥哨地笑笑,眼眸湿漉漉的,却不肯看向沈昔全。她生平最会服软,但在喜欢的人面前,偏又不合时宜地硬气。“别闹脾气,远之还在无运峰,我们这么久没回来,怕又要胡思乱想…你去瞧瞧他。”沈昔全麻木地痛,知道要把话说的绝一点,可心头上绕指柔紧紧缠着,鼻腔里仍有素面鲜美的滋味,最终还是忍不住找补。周清扬不说话,她蹲在门口,看那逐渐倾盆的风雨,心里又酸又痛。“明天…就收拾东西吧。”这是一刻也不想看见她了。“你是…是什么…”周清扬咬着唇,把话音吞进自己喉咙里。你是什么意思。这句话终究不敢问出口,出口了,倒像是自己在逼迫。逼迫那裂开的缝隙变得更大,最后被人一把掷在地上,碎了,哭的还是她。周清扬又笑了笑,不过这次是在嘲笑自己,一把年纪了,谈个恋爱,还是畏首畏尾,踟蹰不前。“你是怕我不信你?还是怕我有了异心,会搅了你的事?”问这样的话,自是卑微,周清扬忍着脸红,一个字一个字地讲了,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人家都赶你走了,何苦还往上凑。沈昔全语塞,她望着周清扬那双泪眼,头脑里混乱不堪。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大吼,叫她不要这么绝情,不要言不由衷。可她只是像往常一样,按下了所有的情愫,说:“你自己知道就好。”周清扬倒退了一个趔趄,没有想到沈昔全会答得这么直接。她面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咬着牙,心里都是木的,只不知还能说什么。她恨不得往自己脸上吐口唾沫,好好洗洗这些年的痴心妄念。“好,你觉得我会信那些谣言,会背叛你…也是,我不会帮你断绝皇室的龙息,因为他们本就和当年之事无关,而你,你…”变得太多了。周清扬这句恶语在舌尖滚了几圈,没说出来,噎得自己翻了个白眼,一拂袖,冲进了大雨里。沈昔全双目呆滞,在她离去的那一刹那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她倒在榻上,口里尽是铁锈味的血腥气。“你为什么要赶她走!你说清楚不就行了!”耳边嗡嗡地响。沈昔全不知是谁在说话,溢出个苦笑:“说清了?说什么,让她知道了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还能走得了吗?”“呜呜呜呜——”是谁在哭啊……真烦。沈昔全捂着耳*朵,在一片雷鸣和耳鸣之中半昏半睡。*周清扬在雨中,心里火热,四肢发凉。被凉气一浇,冷热交攻,隐隐竟打起摆子来。她头昏,但不肯歇脚,一气冲回文灵院,恨不得现在拎起行装就走。这个时候清闲,许多长老都在自己的住所打牌闲聊,看见周清扬经过,还跟她打招呼:“哎!周仙师好啊,怎么不撑伞——”周清扬哪有心思再和这些半生不熟的人缠,眼睛都没瞟一下就走了。她在巷道里跋涉,神识还能听到那些长老们讲话。“装什么装,要不是看在她是沈宗师首徒的份上,谁会和她说一句话。”“修了这么多年的仙,还不如我一个后入门的呢。”“别这么说,可能心情不好,被沈宗师教训了呗。没看宗师昨天回来时对她是什么脸色,啧啧啧,从来没有过的事啊……”周清扬心里越痛,面上越不肯露出来,又走了一段,尽量装的没事人一样,进了首阳本部弟子所在的居室。她打开房门,却见齐照正在她房里溜达,跟领导莅临单位检阅似的,东碰一下西摸一把。这一下可算点燃了雷区,周清扬的脑子里炸开一片白光,要不是还有一点理智,当下就要破口大骂。她跨过门槛,冷冷地问:“你在干什么?”齐照没看她,也就不知道周清扬现在的脸色有多吓人,一如既往地强横道:“本姑娘屈尊来看看你这狗窝……”她一句话没说完,周清扬整个人大跨步冲过来,一脚踢到了她的后背,随后不要命似的拳打脚踢。“我艹,你他么疯了?!”齐照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给她踢倒在地,好容易稳住了身形,前几下招架得颇狼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