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特部,首领把秃孛罗。 三股力量中,又以马哈木的绰罗斯部为最强,至少在前段时间还是如此。 实力的变化,对应的是地位的变化,嗓音的变化。 部落利益高于族群利益,自家利益高于部落利益。 “我见识过大明的强大与富庶,清楚瓦剌无论如何都不是大明的对手。只要大明皇帝可以保证辉特部族人的安全,我愿意亲自前往大明京师请罪,听凭大明皇帝的安排。” 胡濙听出了把秃孛罗的意思,他在这里,仅仅代表辉特部,而不是整个瓦剌。 把秃孛罗感觉心头一热,大明皇帝认为自己才是主宰瓦剌最合适的人? 把秃孛罗苦涩摇头:“你应该知道,马哈木向来高傲,他从不会对任何人真正低头,哪怕如今答应大明,也只是暂时隐忍。太平已是吓破了胆,更不愿留在此处,整日游说马哈木迁徙。他们两人,不是我能说服的。” 把秃孛罗心头一沉,清楚胡濙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希望自己站出来,用武力扣押或逼迫马哈木、太平答应臣服大明。 这个风险,冒不得。 把秃孛罗眼神一亮,起身抬手捶打了下胸膛便匆匆离开。 瓦剌内部因意见不同很可能会走入分裂,把秃孛罗是一个亲大明的首领,选择他是合适的,只不过,辉特部的力量不够强大,把秃孛罗也不像是一个能做出大事的人。 只是,马哈木跑了回来,瞿能未必会跟过来,西疆的兵力只限于自保,很难用于深入进攻。 唯一的外力,那就只有一个了: 胡濙起身,肃然喊道:“来人,告诉马哈木等人,三日后,不管瓦剌有没有结果,我们将返回大明。” 躺在黑夜里,马哈木睁着眼如何都睡不着。 马哈木拿不准主意。 自己的野心,燃烧殆尽将死。 多年隐忍,多年练兵,多年筹划,都不复存在。 这个结果,自己不甘心! 我马哈木在这一片草原上成长,我第一次在这里骑上马驹,第一次抽出马刀,第一次对草原与鹰空发誓,我马哈木将成为草原的王! 我要丢弃草原,狼狈离开吗? 妣吉黑色的阴谋 马哈木忧心忡忡,进一步迁徙,或许可以避免来自大明的进攻,保全族群,但也可能会遭遇其他势力与国家的进攻。 抢地盘,瓦剌能抢的下来,但能不能长期稳定在那里还是个未知数,何况越向北越寒冷,有没有放牛放马的地方还不确定。 高层决策的痛苦,往往是鲜为人知的。 他们作出选择的考量很情绪化,要么是不安,要么是愤怒,要么是彷徨。 迁徙可不可行,有没有出路。 还有没有其他路可选,找出两全法。 妣吉看着摘下帽子的把秃孛罗,面色清冷:“我是一个不祥寡妇,你夜半而来,不怕惹祸上身吗?” 妣吉放松下来,见把秃孛罗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转眼便明白过来:“如此说来,马哈木、太平已经做出了决策,想要全族迁徙,而你坚持留下来?” 妣吉回忆着过去,一道道影子闪过脑海。 白的雪,红的衣,还有黑的血。 那死后,是不是也应该交给草原,魂魄在这里,身体又能去哪里? 把秃孛罗沉重地点头:“首先,迁徙舍弃的是草原,世代居留之地,我舍不下,况且迁徙的前途并不光明,一旦我们撤出此地,明军定会跟进,占领这里。他日明军追上瓦剌,是可预期之事。” “再次,大明皇帝朱允炆我见过,他虽有吞并四海的野心,可也是一个讲究诚信,讲道理的皇帝,只要瓦剌听其安排,部落可延续,最多是被瓦解、分散,如同漫天繁星,点点分散于各处。可瓦剌的族人还在,瓦剌的力量还在,有朝一日,若大明不仁,瓦剌族人一样可以抱团而居,一样可以东山再起!” 把秃孛罗起身,正色道:“所以,你的智慧在哪里?” 把秃孛罗眉头紧锁:“我们动手除掉太平,那客列亦惕部岂不是会顷刻之间叛乱?” 妣吉嗔怒,秋水眸流转着光。 妣吉呵呵笑道:“这种事自然需要交给外人来办,你也应该听到了消息,胡濙的使臣即将返回大明,无论是出于礼节还是出于自保,马哈木、太平与你,都会为胡濙送行,而在这一场送行宴会之上……” 妣吉盈盈笑道:“由不得他不答应,他若活下去,那他就是大明的班定远,他若是死了,那也是大明的英烈,生死对他都是极荣耀的事,他能拒绝吗?” 妣吉上前,将短刀递给把秃孛罗:“到那时,用客列亦惕部的人头来赎罪便是,与你辉特部无关,与绰罗斯部无关。再说了,太平若是出了意外死去,客列亦惕部也不一定会失去控制,要知道太平还有一个儿子,名为捏烈忽,今年已是十七,与阿寨是至交好友,时不时来我这里……” 妣吉脸色微微一寒,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你以为对付一个十七岁,血气方刚的男人,一定要出卖肉体吗?把秃孛罗,得不到,才会令一个人死心塌地。我是一个女人,我要活下去,我的儿子要活下去,所能依赖的只有我的美貌与心计!” 寒风凛冽,草原之上满是冰霜。 天上的东西都没个固定的,说变也就变了。 父亲太平的决策是错误的,他现在已经被大明吓破了胆,失去了往日雄风,只想带着族人迁徙。 大明拥有了短时间筑造城池的能力,西疆在大明手中才多少年,一座座城池拔地而起,还都是高度接近一丈的城,并且配置了火器,这对于骑兵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到那时候,瓦剌将回不来这里,甚至是朝这里看一眼都是大明进攻的罪名。 臣服,深度的臣服,只要保留了瓦剌人,只要让瓦剌族群在这草原上繁衍下去,延续下去,壮大下去,那瓦剌就还有未来,还有重新夺回草原的那一日! 她说得对,男人要懂得隐忍,像马哈木一样的隐忍,哪怕是杀父仇人,也能坦然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