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思索一番并无头绪,只好安排仆人将其带至书房,自己去打了水,洗了洗脸上的汗水,这才走入书房。 徐良尚未说话,对方已转过身,和煦一笑,喊了声:“正浩兄。” 徐良有些意外,来人不止是同僚,还是同科进士,现任刑部员外郎的万忠。 徐良摆了摆手,让万忠落座,亲自斟茶,道:“恩荣宴之后,我们各忙东西,鲜有相聚,你若早来,我们还可痛饮几杯。” 狠狠摇了摇脑袋,万忠的脸色变得肃然起来,道:“此番拜访,实有一件事关国朝大事,需要正浩兄一同出力。” 经过近两年的朝廷生涯,看多了倾轧与出卖,徐良已经不是初入朝廷的热血青年,脑袋一热,不管后果就往前冲。 徐良听闻是此事,不由松了一口气,道:“这不是皇上身体抱恙吗?之前那次朝会你也知晓,皇上晚来许久,听太医说,皇上身体困乏,需要多多静养。” 徐良也感觉有些奇怪,按理说,寻常人得个风寒,日也就康复了,可皇上竟然这么久都没好,实在是有些反常。 徐良被万忠的正直与浩然给震撼住了,当即拍案道:“你说得对,位卑亦是臣子。我等诚忧国家,当联名上书,求皇上临朝,此乃大义之举!” 徐良并不在意什么流芳后世,而是真正的担忧了国家未来,皇上一直不上朝,总不是个事,听说连齐王造反、青州战事这等重大之事,皇上都没有出面,甚至没有召传任何一位大臣。 君君臣臣,纲常伦理不能变化! 万忠早有准备,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文书,递给徐良,道:“奏疏已写好,只等正浩兄留名。” 当看到文书底部一排排名字时,徐良瞪大眼,道:“户部左侍郎卓敬?这是卓侍郎带头所为?” 徐良脸色一变,他清楚万忠这句话的意思。 这种群体性的呼声,无疑是一种示威,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逼宫,是文官群体展示力量的一次绝佳机会。如果皇上就此上朝,那就是文官集体的胜利,他日需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再用一次,二次…… 法不责众,何况文官又没错,错的是皇上,事情再怎么糟糕,也不至于掉脑袋去。 “为了国家!” 徐良提起笔,终咬牙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万忠收起奏疏之后,告别徐良,继续前往其他官员的府邸。 翌日一早,一封二十七位官员的弹劾奏疏就递送到了内阁,奏疏名为《大明二世,吾皇应勤勉于政,临朝奉天》。 该死的,谁这么阴损? “黄阁,这是何意?” 黄子澄当即不乐意了,反问道:“此乃百官肺腑之言,解阁不问百官,问我作甚?” 除了你黄子澄,谁能直接指挥卓敬?你可是户部的老尚书! 解缙豁然站起身来,看着郁新与黄子澄,道:“皇上不过是身体抱恙,静养一段时间而已,你们就联名上书,莫不是想要借逼宫之举树立自身的威信?” 黄子澄一拍桌案,厉声道:“解缙,你若再诬陷我等用心,休要怪我上书弹劾于你!” 解缙毫不畏惧。 黄子澄满脸怒气,瞥了一眼解缙,道:“戴原礼虽官位不高,但执掌太医院与国子监医学院,按医学院给院长六品官来论,其丧事可提一级,按五品官规格来办,此事礼部已有方略,也无需讨论吧。” 郁新看着争锋不休的解缙与黄子澄, 两人所争论的事,看似微不足道,不过相差半品,实在不需如此耗费心神,但其背后蕴含着更深的政治意义: 内阁出现的时间并不长,虽然经过了一些调整,但始终都没有形成秩序,内阁大臣平等办公,各抒己见,没有一言堂,也没有完全的压制。 谁掌握了话语权,谁就是真正的首辅。 明知道你爹是他爹,还不让你认你爹当爹,非要弄两个爹出来,这就是大明首辅的能量。 解缙感觉到有些棘手,郁新与黄子澄联手,两人又是老牌力量,拥有的能量远不是自己能比,朱允炆在的时候,可以出面支持自己,可现在朱允炆很可能并不在京师,没了大老板发话,自己就要扛不住了。 就在解缙、黄子澄争论不休的时候,内侍一声喊,结束了争执。 解缙、郁新、黄子澄跪接旨意,在“痛呼天命不予,圣魂长在”传入耳中时,解缙看了一眼黄子澄,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内侍念完圣旨,又留下一叠文书走了。 黄子澄冷着脸,不知说什么是好。 几品官的礼仪对他已无多少意义。 打开一看,都是前段时间朝臣上奏的一些文书,虽然有些超出了十日,甚至半个月,但毕竟皇上都清清楚楚地处理了。 现在棘手的问题就是,这《大明二世,吾皇应勤勉于政,临朝奉天》的奏疏怎么办? 现在皇上处理朝政了,这封奏疏一半的中心思想都没了价值,换句话说,整个奏疏都不能用了…… 黄子澄也想哭,这皇上也真是,你早不批复,晚不批复,非要等到百官联名之后再批复,这不是拿人开涮,逗人玩吗? 解缙很得意,优哉游哉地哼着《白蛇传》中的戏腔,看一眼黄子澄的脸色,解缙就开心多一分。 可是他们不了解的是,想要在朝廷混,第一要诀那不是和老板对着干,而是站在老板的身后,一切听老板的话。 十年之后再用,这就是自己的下场! 所有的政治纷扰,只有一个真相: 朱允炆是一个有智慧的帝王,他的见识、才情、能力、睿智,足以让他成为一个开创太平盛世的伟大君主,在这种的帝王之下,自己要做的就是揣测皇上的心思,顺从他的心思。 而这些,郁新还没看懂,黄子澄更没有看懂,所以,他们不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