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人不再谈论什么“煤矿山”,可眼下的陌生人,竟再一次提起,这让黄矩失去了往日分寸,走出来大声喊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还请你们马上离开!” 黄祥止住了黄矩,叹息道:“不瞒先生,府衙已然登记造册,黄家上下数十口,都需按府衙命令迁移。若先生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 黄矩冷笑一声,道:“朝廷文书是一回事,忻州府衙是另一回事。在这忻州,朝廷的话未必管用,但忻州府衙的话,任谁都不能拒绝!” 黄祥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转身离开,却听杨溥道:“煤矿山的买卖地契,可否让我们一观?” 黄祥不想将事情闹大,只好安排管家取来地契。 地契内容很是完整,即有立契人姓名,又要卖地原因,卖地所在位置,价格,收款情况,甚至还在里面记载了一旦发生纠纷,应该如何解决。 对于民间土地交易的地契,往往分为两类,即“白契”和“红契”。 红契又名官契,即加盖府、州、县官印或粘贴由官方排版统一印刷的契尾,属于官方承认的一类地契。 这一点也是想当然的,毕竟是官府拿走了煤矿山,顺便加盖个印还不容易。 黄矩绝卖,不再问诉。 “这是一份绝契啊!” 茹瑺看过之后,也不由地点头赞同。 很多时候,民间卖地都不会采取“绝契”的方式,而是因为当下困境,卖地之后度过困难时期,之后生活好转了,还可以按照地契约定的方式,花多少银两,将卖出去的地再赎买回来。 黄祥皱眉道:“先生请讲。” 黄祥、黄矩看着离开的茹瑺等人,不由地面面相觑。 黄祥摇了摇头,叹息道:“走吧,我们去守灵。” 杨溥找人问清楚府衙方向,对茹瑺道:“大人,请吧。” 杨溥自信地说道:“布政使一直在等我们,大人虽要访查民情,但总归移民才是大业,不坐镇太原府,多少移民之事都无法定夺,时间耽误不得。既然大人有心为黄家人伸冤,那自然要连夜升堂了……” 杨溥分析道:“黄家之事,可分为两件事,一件事是煤矿山买卖,另一件事则是强制移民。后者容易解决,只需要修改移民黄册,将黄家之人排除在外,事情自然解决。只不过这煤矿山之事,却属实棘手。” 煤矿山买卖之事,本身并不复杂,简单概括就是: 问题的关键是,在买与卖之间,这座“荒山”已经成了巨大的煤矿山,其价值已非几千两几万两可以衡量。 让茹瑺感觉到棘手的是,虽然忻州府衙行为下作,但从交易的程序、方式、地契的合法性来看,忻州府衙是没任何错误的。 杨溥思索良久,行过两街,方说道:“府衙收回地契,看似不违背律令,但其显然不符交易价值,若黄家人愿意出头,坐实府衙强买强卖,倒可以判定地契失效,只不过……” 杨溥眉头紧锁,道:“若真如此,那忻州知府的威严就彻底丧失了,一个没有了权威的府衙,怕很难治理好地方。” 茹瑺咬了咬牙。 很多府衙统治地方,靠的绝不是与民同欢,而是站在民的对立面,用强迫的、强力的、强制的手段,来管理、约束、治理百姓。 若是茹瑺处理了知府衙门,那将是黄家的胜利,百姓的胜利,是忻州府衙的失败。茹瑺在这里,还能继续稳定民心,可若是茹瑺走了,谁来收拾残局? 茹瑺停下脚步,看着紧闭的知府衙门,肃然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与强盗何异?自己不要脸,就不要指望别人给他脸!想要威严就需要心如明镜,正大光明!若此事不给百姓一个交代,那忻州府衙才是真正的没有了威严!” 随从想要叩门,却为杨溥所组织,杨溥指了指一旁的鸣冤鼓,道:“用这个……” 咚咚咚…… 茹瑺没有喊停,随从自然不停。 “为何鼓声敲个不停,衙役都干什么吃的?” 李存进也有些疑惑,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有衙役过去了,怎么这鼓声还越来越响了。 一干衙役畏畏缩缩地站在外面,就是不敢上前,任由鸣冤鼓被人敲动。 “是我!” 卫勇辉被茹瑺气势猛地一冲,竟心头震颤,不由生出几分不安来,连忙说道:“我便是忻州知府卫勇辉。” “升,升堂?” “你是何人?” 茹瑺瞥了一眼李存进,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茹瑺微微点了点头,对卫勇辉道:“我要状告忻州知府卫勇辉、通判李存进等,携官府权势,威逼黄家以一千八百两出卖价值数十万两的煤矿山!状告忻州府衙,擅改朝廷之命,意欲强制迁移百姓!还等什么,升堂!” 李存进额头冒汗,连忙喊道。 百姓可以抓官? 洪武十八年、洪武十九年,朱元璋几次下旨,允许百姓将贪官污吏抓起来,押赴京师。 朱元璋亲自处理,不仅赏赐了陈寿六钱财衣物,还免去三年徭役。 但规定是规定,依旧有“官官相护”的时候,朱元璋干掉了一批官员之后,直接下令:“其正官、首领官及一切人等,敢有阻挡者,其家族诛。” 于是,在当时出现了不少百姓抓官的事。 原因很简单:百姓干不过当官的。 而且还有些地方借朱元璋的这一条命令,形成了恶霸势力,对于新来的不配合的县令,直接诬陷个罪名,送到京师去…… 李存进想不到的是,朱元璋都死了,这些制度早就被人忘了十几年了,竟还有人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