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马芳在,边关便无事。
而事实也是如此,自从马芳升任宣府总兵官后,便采用先发制人的策略,带动了整个九边防线都开始转守为攻,虽然有胜有败,但总体来说这些年九边的态势还算是倾向于大明一侧的。
哪怕是在去年,马芳主动率兵出关进攻蒙北,意图重创俺答汗主力,却被俺答汗绕开兵锋,并且转而奇袭宣府,攻破重镇隆庆,马芳也只是被夺了左都督的官职,仍旧担任宣府总兵。
能力十足,但忠心不足。
这是嘉靖对马芳的看法和审视。
所谓忠心,也非是对大明和朝廷的忠心,而是还要有对自己的忠心。
而马芳恰恰就是缺了这一点。
嘉靖轻叹一声:“去岁尔领兵出关,致使寇入,因罪被夺左都督,是朕念及你往昔赫赫战功,命你戴罪立功。而今,又有今次之事生出,你可知此前朝中言官是何等沸腾?”
马芳低着头,皇帝的话不可能作假。
朝廷里言官对自己的抨击,他在来时的路上也已经有所听闻。
虽然不知当时场面,但想来定然是群情激奋。
“臣罪该万死,陛下隆恩,臣却屡屡辜负,累及朝堂言官弹劾,徒增陛下烦恼,乃臣之过也!”
虽然马芳清楚。
如果自己这一次真的罪责难逃,那么就不是传旨召自己回京述职,而该是以犯官身份被押送回京。
同样的。
如果皇帝要严惩自己,那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么多的话,而该是会同内阁一并,直接定下自己的罪名。
不过清楚是一回事。
该有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
嘉靖却是冷哼一声:“言官三言两语,朕何曾会觉得烦了?朕只是想问一问你,可知道错在何处了?”
此话一出,马芳却是愣了一下。
这样的问题,可不在自己的设想之中。
他低着头目光转动,半响后才缓缓开口:“罪臣以带罪之身,仍镇守宣府,本该将边墙打造的固若金汤,叫蒙古人片甲不入。但罪臣辜负皇上期许,今岁朝廷额外拨付三十万两钱粮军需,臣亦未能使得蒙古人皆被阻于长城以外。更是坐视蒙古人潜入京畿之地,惊扰皇城,累及皇上安危,此乃臣之大罪。”
嘉靖却是眼里闪过一丝不满。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回答。
他冷哼一声:“区区三千余众,朕便是亲领大军欲要屠之,却也早已被昌平守军歼之,何来惊扰皇城安危。”
马芳彻底不懂了。
虽然自己知道,那支潜入京畿的蒙古人,是在昌平被那位小严阁老弄出来的民壮队给击败了,但皇帝也不该这么说啊。
难道这不算自己的错?
那自己错在哪里了?
马芳不禁皱眉沉思。
嘉靖亦是眉头夹紧,思来想去,觉得马芳大抵是久在军中,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他只能是轻咳一声,语气略带不满道:“自去岁你因坐寇入而被夺左都督一职后,你可曾想过上奏于朕?可曾因边关之事,而直奏于朕?还是说,你忘了你这个总兵官是有权直奏于朕的?”
一通叱喝后。
嘉靖扭头看向别处。
马芳却是瞪大双眼,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竟然就为了这等事情?
他连忙抬起头,然后又俯身低头:“臣知错!”
嘉靖这才哼哼着转回头,斜觎向马芳:“现在知道错在何处了?”
马芳心中带着古怪,虽然自己如今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可这叫自己如何开口。
难道说,他知道自己没有好好给皇帝尽忠?
不过马芳心中却也生出了一丝警惕。
皇帝这是要让自己做出选择了。
是在朝廷还是皇帝之间,做一个抉择。
思来想去。
马芳抬起头,双手抱拳,沉声道:“九边乃国朝社稷之本,宣府事事皆为军国机要,微臣受皇恩,镇守宣府,万般事宜未知奏禀皇上知晓,此乃微臣之错。”
听到这话后,嘉靖心中才稍稍满意了一些。
但他却是转口说道:“你可知,此次之事后,朝中有些人对朕提议,要在你身边设立监军。”
监军。
朝廷在军中常有设立。
哪怕是现在的宣府,也有不少监军。
但在自己身边设立监军,这可是头一次听闻。
马芳立马俯身低头:“万般军机,皆由皇上圣裁,臣不敢有半点置喙。”
如果说皇帝希望自己在某些时候,能倾向于西苑这边,马芳或许会考虑考虑。
但如果要加一个监军在自己身边,那是不可能接受的。
谁也不想要自己的身边,整日跟着一双眼睛。
嘉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朕觉得,监军不必设。”
马芳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想要观察下皇帝的脸色和反应。
但嘉靖却继续说道:“这几日你在京中,会有各部司的人前去问询,这是惯例,你也该明白。”
马芳来不及多想,只能点头:“微臣知晓。”
嘉靖又说:“离京仍走京宣驿路,过昌平之时,去书院一趟。”
这时候,马芳真的想不明白了。
看着马芳有些疑惑的脸色。
嘉靖淡淡一笑:“裕王入京在任书院山长,此次昌平一役后,曾提及书院诸生颇为敬仰边关将士……”
后面的话,嘉靖已经停了下来,未曾说出口。
马芳也终于是眼前一亮,当即抱紧双拳:“微臣定当在离京之时,亲自入书院拜见裕王,与微臣麾下将士为书院诸生讲述边关风貌!”
嘉靖这才点了点头。
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过明白。
他挥了挥手。
“且下去吧。”
“记住了,今此仍是戴罪,朕静候报捷立功之日。”
原本马芳已经放下心来,但这时却又重新悬了起来。
皇帝这是在给自己警告呢。
马芳躬着身,抱紧双拳。
“微臣明白。”
说完后。
他才一步一步的缓缓退出大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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