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了那些空谈,相信了那些大道理,盲目地喜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将昆仑墟、不,将整个正道视为自己的责任,愚蠢到以为自己可以一力担下,百死不悔。 所以才会被利用。 多么荒谬,妖族的衰落并非是因为灵气衰微,而是因为这一万年间人族的狩猎。 ……所以他不会再被欺骗,也不会再心软。 他们已经选过了。 这里活下来的每一个人,今后都有可能成为猎杀妖族的凶手。 他只能是他们的敌人。 不死不休。 “好。” “那就让我看看,你这一回……能长进多少?” 再睁开眼时,她已摒除了一切杂念,眼中只余下凛凛战意。 ——诛邪! 常晏晏一手护着白飞鸿, 一手提着夭桃剑,一剑便劈开了袭到眼前的蛇妖。腥臭的蛇血兜头泼来,她却面无表情, 只是一振剑, 剑气将其荡为一片猩红的血雾, 泼到其后袭来的妖族头脸上, 伴随着那一剑中的剧毒,登时腐蚀出一片惨叫, 众妖惊异于她的手段酷烈, 也欲避这毒劲凶猛, 纷纷躲闪,竟生生给她这一剑撕出一道豁口来。 自古医毒不分家,她又曾做过三圣教的圣女, 自幼便是玩惯了蛊毒的, 便是拜入不周山门下,修了回春诀, 也还是没有落下对毒术的研习——只是平日不曾显露过罢了。 她想到这里, 挥剑的动作便是一滞。 常晏晏没有持剑的手一直贴着白飞鸿的伤口, 她的血已经浸透了自己的手。黏稠的,微凉的, 淅淅沥沥的血。那样的触感黏在她的皮肤上,几乎让她喘不上气来。 看着妖族在毒气的腐蚀下掩面嘶嚎,她甚至是快意地笑了起来。 就像现在,清除了环绕着不周之山的妖族之后,她便回过身,仿佛先前那诸多酷烈手段都不是她施展的一般,对着周围的修道者们露出了恳切的神情。 常晏晏一手抵在白飞鸿的伤处,一手提剑,一边运转着回春诀,一边仰起头来,正色凝视众人。 常晏晏搀扶着白飞鸿,深深地向众人躬下腰去。 果不其然,在她的膝盖还没有触到地之前,便有几双手忙不迭地托住了她。 “是啊!常师姐!”更年轻些的弟子主动帮她搀住白飞鸿,“我们虽然不像白师姐与林师姐那样有本事,也是昆仑墟弟子!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尽管说,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没错!” “我们绝不会让那些妖魔伤到白师姐一分一毫!” ——成了。 妖族环伺,本就危机四伏,而妖皇也不知何时会将林宝婺斩于剑下,连白飞鸿与掌门这样的高手都折在他的手中,任何人都能想见,这样强大的妖魔,绝非他们这样的普通修士可以匹敌的。 然而在场的诸人,没有一个人面有惧色。 “多谢。” 果然,一切都如她所愿。 他们都是正直的人,所以,一定会选她绝不会选的路。 常晏晏站直身体,从年轻弟子手中接过了白飞鸿,回春诀一刻不停地运转着,修复着白飞鸿胸前致命的伤口。 她终究还是抬起手来,抚上了那张破碎的脸庞,缓缓地、缓缓地拭去了那张脸冻结的血痕。 她轻声说。 …… 待众人帮忙将白飞鸿搬运到一处临近的洞府,又结好阵法之后,常晏晏便将其他人都赶去外间护法,自己独自留在洞府之内,在一片寂静之中,她伏在床沿,用指尖捻着白飞鸿的长发,静静看着她的脸。 她记忆里的飞鸿姐姐,总是忙忙碌碌,东奔西走。什么人、赴什么约。常晏晏几乎没有见过她有休息的时刻,总是在为了旁人奔走。 但白飞鸿自己的回春诀也修炼得很好,再不济还有师父在,所以,她就算受了伤,也不会有常晏晏出手相救的时候。 “你知道吗,飞鸿姐姐?” “其实我原本的名字不是这个,是‘燕燕’还是‘艳艳’,我已经记不清了。” 那斗米有没有养活爹娘和弟弟?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活下来?她也不知道。她只记得娘在她被带走之前,将省下来的最后一块饼子哭着塞进她嘴里,让她听话,让她好好做工。 “然后我就被那个魔修带去了三圣教……”她说着,又笑了一下,“魔窟里的日子,其实我大多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太痛了。” 在植入蝶蛊之前,三圣教要先对祭品进行甄选,挑出谁是最适合“侍奉蝶神”的孩子。 “除了我以外,还有好几个孩子也很适合。”常晏晏依旧在笑,眼睛却是死的,“但我实在痛怕了,也饿怕了。所以,我做了一些手脚。” 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黑暗的魔窟,看到了自己将蛊毒抹在其他人碗沿的模样。 大抵是没有,不然,她现在为什么还能笑呢? 在那样的魔窟里,人会如此轻易地变成鬼。 到底是她下的毒最烈,还是她的天资最好?亦或者说,是因为她最狠毒? 那就是她活下来了,成为了三圣教的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