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们的入门试炼吗?”他笑着说,“妖族的羽鳞骨血都是炼制法器的好材料,不是吗?” 是的。 究竟有多少法器是用妖族制成的,又有多少药方里指明了要妖族的某一部位。 他的笑忽然消失了。 他看向卓空群,目光中燃烧着炽烈的恨意。 “你忘了两件事。” 他只是淡淡地纠正了殷风烈叙述中的两个错误,像是一个好师父,在纠正纠正弟子用错的剑招。 那个时代,是如今的人完全无法想象到的残酷。人杀妖,妖食·人,两族之间彼此残杀,彼此仇恨。 白飞鸿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被接二连三的真相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 ——小心卓空群。 听到这般尖锐的质问, 掌门的神色却依旧没有一丝改变。 “你说——‘该做的事’?” “你管那叫‘该做的事’?” “你管你趁我娘临产之际抓走她, 把她押下归墟大阵,在那里强逼她日日夜夜的献祭——叫做‘该做的事’?!” “一千年了。”他说, “一千年了,我娘都被压在那个大阵之上, 因为朱雀一族是凤凰后裔,继承了涅槃之血,你便想出了那样一个计谋——用我娘的魂魄作为祭品,日日夜夜在祭坛之上献祭。一千多年,多少个日夜,你有数过吗?你有想过吗?卓真人,卓掌门——被大阵生生抽干了灵力的痛苦,一次次死去又一次次涅槃,不只是自己的躯体,连自己的灵魂也被生生燃烧殆尽的痛苦——你能体会吗?你能理解吗!卓空群!” 老者的声音直到这种时候也依然是平静的,如明镜止水,不起波澜。 “……” 如霜雪亦如山岚的一剑,陡然破开了烈焰的帷幕。 道行精深如他之人,本该超脱六道轮回,凌驾生老病死,远离天人五衰。 因为他对于自己的衰老接受得太过坦然,也因为他一直以来都以那样平常慈和的形象示人,更因为和他同时代的修道者大多已经陨落——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般老朽的模样,于他这样的大能而言,本就不合情理。 ——因为在一千年前,他已经在归墟献祭过自己了。 “所以你便选择了我娘。”就像是对这个回答感到好笑,殷风烈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所以你才要趁她临盆之际下手——因为女妖都是孕育子嗣之时最为虚弱,也因为你那时修为大减,远不如前。” “于是你就趁着我娘临盆之时身体虚弱修为大退,从她的藏身之所把她带走,押下了归墟,摆上祭坛,对吗?”殷风烈的笑声低得像是从地底里爬上来的,“你能告诉我吗,卓大掌门——在那个祭坛上,你把我从我娘腹中剖出来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在一瞬的凝滞之后,烈焰再度缠上了殷风烈的剑身。 白飞鸿在这一刻,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清晰到不容错眼,清晰到不容分辩。 她确认过,那时候她刚刚能够行动就去跪求掌门让她看一眼殷风烈的状况,所以她亲眼确认过——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殷风烈的魂灯明明就已经熄灭了。 除非—— “你在献祭我娘之前,特意从她腹中把我剖了出来。但未足月的卵终究是未足月,更何况是那般生生剖出来的。你花了数百年的时间才让我孵化,而后,你用我体内的人血压过了妖血,伪装我是人,再欺瞒我,驯化我,想方设法把我栽培成了和你一样的人……” “任谁听了都要说 于是,白飞鸿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时候,他为了救他们,确实是被雪盈川杀死了一次。 他于那时死去。 “一千年过去了,就算是能涅槃的妖皇,也已经燃尽了魂魄。你需要新的祭品了,对吗?” 而后,他笑了起来。 他问,笑着问。 前世的那个时候—— ——就像他曾经对他娘亲做的那样,掌门把殷风烈押下了归墟,做了新的祭品。 如同永冻的冰湖湖面,支离破碎的声响。 不,或许并不是落在手背上。 她摸到了如同冰裂般绽开的细微伤口。 在触碰到的刹那—— 白飞鸿听到了冰裂的声音。 最初落下的是脸颊的碎片, 随后, 是手指, 是嘴唇,是咽喉与眼睑…… 她正在支离破碎。 ——道心动摇, 以至破碎。 她并不觉得痛,却无可遏制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