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师父。”他的语气与过去接受师长教诲之时没有两样,照旧的沉稳,照旧的恭谨,“事到如今,我已不会再回头。” 任谁都能从老者的声音中听出他的失望,崔玄同闭上眼,沉重地摇了摇头。再度睁开眼时,他的眼中已没有的犹豫与愧悔,只有如雷霆一般的杀意。 白飞鸿深吸了一口气,扣紧了青女剑。 没有不杀的理由。 这个人就是那个陆迟明,对她来说,便没有做不到的理由。 “好。” “上!” 而白飞鸿的身影,也在这一刻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了。 然而,陆迟明却笑了。 通体玄黑的魔剑自他手中落下,崔玄同睁大了眼睛,手中的利剑没有遇到一分阻碍,便顺畅地刺入了他的胸口。 如同没入一片阴影。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再让剑锋向前一步,也不再让崔玄同后退一步。 就像多年之前的那一战,一袭青衫的少年剑客,从他手中夺走了“剑道第一人”之时所露出的那个微笑。 他恍惚想道。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还有一丝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察的憾然。 那双眼睛这样告诉他。 可是,已经结束了。 “太迟了,师父。”他听见陆迟明的声音,叹息一般,“我很感激你,但是——事到如今,什么都来不及了。” 风停,雨止,就连千万年来永无止境的涛声,也在这一刻悄然无声。 漆黑的剑气,也在这一刻洞穿了崔玄同的灵府。 当一万乃至十万剑同时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的时候,谁也不会留意到其中一剑的走向。 “对不起,师父。” 那漆黑的剑气如同贪婪的野兽,顷刻之间便夺走了所有的鲜血与灵力。 年幼的孩子独自背着一柄剑, 从蜀山脚下一步一步走上来, 没有借助任何灵器与法术, 只是凭着自己的双脚, 慢慢的、稳稳的走了上来。明明还是在父母身边撒娇耍赖的年纪,他却有一种大人也很少有的沉稳。就算是走到了终点, 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只是背着手, 安安静静的在那里等待着。 “我在听风。”年幼的陆迟明是这样回答他的。 他反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定要从风里听出什么来才可以听风吗?我只是想听听风的声音。” 陆迟明只是想听一听那道风的声音罢了。 因为,他生存的方式太过纯粹了。 “陆迟明。”小小的孩子抱着几乎有他一人高的剑, 恭恭敬敬地向他拱了拱手,“家父乃是空桑陆珲, 见过剑阁阁主。” 崔玄同弯下腰来看他,带着三分探询,七分打趣。 年幼的孩子抬起一张严肃的小脸,一板一眼的告诉他。 “比你爹还强吗?”他逗了逗他。 崔玄同大笑起来,揉了揉这个小孩的脑袋,把人家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这才好心情地站起来,把他往上提溜了一个台阶。 小小的孩子抬起眼来,迎上他的目光,不避不让。 …… 崔玄同曾是当世最强的剑修。直至今日,他于剑之一道,也只败于陆迟明一人之手。 在这洞穿肺腑的一剑之后,崔玄同已然明白了一切。 崔玄同已经完完全全的明白了。 “你的剑骨哪去了?” 陆迟明看着他,眼底掠过了一丝叹息。 崔玄同闭了闭眼,几乎都要为此苦笑了。 不。 在看到那柄剑时涌上心头的不祥预感,在此刻终于尘埃落定。 难怪他要杀那么多人。 难怪……今日他见到这个徒弟时,便一直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纵然是生死关头,陆迟明的反应都比平日要慢一拍的样子。 “居然抽了自己的剑骨,以自己的血肉修为炼就无上神剑……” “……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蠢的徒弟。” 又一次,崔玄同忍不住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