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那你还真是……不该去修无情道。” 白飞鸿看着他,微微蹙眉。 花非花一甩衣袖,大踏步地往前走,他走得又快又急,虽然声音里带着笑,那笑下又压着压不住的怒意。 他抛下这样一句,便不肯再说什么了。就算是朋友,骤然被说上这么一句,白飞鸿也忍不住生气,但她这些年的情绪起伏日益淡薄,这怒火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平息了。 “我不会后悔。” 花非花只是回以一声嗤笑。 他蓦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盯着白飞鸿的眼睛,他的目光亮得妖异,如同火在烧。 他逼近她,眼里的毒火越烧越烈。他不笑的时候素来很有压迫感,此时更是像一把刀,几乎能刺到人的魂魄深处来。 花非花无法再说下去。 “我知道。”她甚至对他微笑了一下,“谢谢你,花花。” 她知道。 她居然知道——在知晓一切的前提下,选了那么一条路吗? “你不用为我担心。”她甚至反过来安慰他,用连自己都不信的谎言,“你忘了吗,连掌门都夸我是修这条道的天才。他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天赋像我这样好,进阶这样快的——连掌门都这样说了,我当然不会出事了。” 花非花看着白飞鸿,许久许久,他面上骤然破开了一道冷笑。 而在前方,猫妖的气息已然近在咫尺。 在前方的黑暗之中,传来野兽时断时续的喘丨息,那喘丨息是从喉中压出来的,带着胁迫般的低鸣,只是到底受了伤,不免显得凌乱。 在令人屏息的黑暗之中,亮起了一双幽绿的眼睛。 负伤的野兽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咆哮。 妖族生性凶残,受了伤更是激起它们的血性,猫本就是天生的捕食者,此时身负重伤,越发凶暴嗜血起来。那双绿幽幽的猫眼骤然大张,腥风一盛,那猫妖竟是直直冲他们扑了过来! 下一刻,他拦在了白飞鸿身前。 猫妖嘶吼起来,在地上胡乱挣扎着,尖利的指爪将石板整个掀翻打碎,血与泥糊得到处都是,它似乎已经没有神智了,却依然拼命挣扎着,喉间不住发出带着血腥味的咆哮。 花非花只是静静看着它,直到猫妖的血流了一地,挣扎也渐渐微弱下去,他方才从袖中拿出了一支碧玉箫,抵在唇边低低吹奏起来。 那凄冷而又幽远的箫声,渐渐让猫妖的挣扎微弱了下来。 在这样的箫声之中,猫妖做了一个久违的梦。 那只手的动作总是很温柔,也很温暖,带着香香的气味。他很喜欢被那只手抚摸的感觉,软软的衣袖也会落在他的身上,像是要把他整个包裹起来一样。偶尔他也会想,睡在云朵里,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身上很痛,也很难受。 小姐亲手洗掉了他身上的蛆虫,拿走了腐烂的胎盘,把羊奶盛在手心里,捧着他,让他一点一点去啜。 但是,在小姐的悉心照料之下,他一点一点好了起来。 他总是神气地坐在高处,昂首挺胸,炫耀着脖子上的金铃铛。那是小姐亲手制作的法器,既能保护他不被别人弄伤,也能保证他不管跑到哪儿她都找得到。 他总是喵嗷喵嗷的抗议,不想让小姐这么胡乱揉他——他可是风光的大猫!就连看院子的蠢狗也打不过他!怎么能被人这么揉捏!让别的鸟兽看到了,他的颜面要往哪里放! “真是的,老是要我好找。”她一边蹭还要一边抱怨他,“这是谁家的小坏蛋啊?嗯?小讨厌鬼,你怎么总是跑到这么难找的地方?知不知道要是让别人看到我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告给我爹,我又要受家法了。我看你不要叫金玉奴,还是改叫坏心眼好了。” “好了好了,不叫你坏心眼。”小姐捏着他的肉垫,忍不住笑,“金玉奴是我 这还差不多。 他不闹了,小姐也安静下来,只是搂着他,坐在墙上,和他一起眺望着墙外的夕阳。好一会儿,她才低下头,对他笑了笑。 “你真好啊。”她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的鼻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猫真好啊。” 但就算是猫,也知道很多事。 他想要一个儿子,不想要一个女儿,还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宅邸里的下人们也知道这一点,他们总是聚在一起感叹,谁让过世的夫人没能生出一个儿子来呢——不,夫人其实生出过儿子,只是小姐孪生的弟弟太过体弱,争不过强健的姐姐,刚出生就没了呼吸,没能活下来。 下人们总是这样说。 有人在的时候,小姐总是不笑的。没有人的时候,她偶尔还会偷偷的哭。 眼泪是咸的,热的。打湿了尾巴以后会变的很冷,还会让毛黏成一团。 但是下一次、每一次,小姐哭了时候,他还是会跳过去,任由小姐抱着他,把眼泪都糊在他的身上。要是她哭得太厉害了,他还会舔舔她的眼睛,舔舔湿漉漉的睫毛,这样一来,她就不会哭得太久了。很快又会对他笑了。 “我要是也能去外面就好了。” “你觉得山那边有什么?要是你知道的话,能告诉我吗?” 山的那边还是山。 但是外面的老猫告诉他,山的那边不只是山。 那样的话,他也能带她出去了吧? 于是,他真的开始学着做一个妖,而不是一只混吃等死的猫。 他想和她一起去看山的那边。 小姐越来越不快乐,就算是在他身边,也很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