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可能的争端,随着瑶崖真人荆通走进学堂而消弭于无形。 更何况,今日的瑶崖峰主的脸拉得比平日更长,看起来越发的不好说话。没事时大家尚且不敢去招惹这个火药桶,别提他现在自己往外呲呲冒火星。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 “一天天的只知道胡闹,尽做些没名堂的事情,好说歹说都不听——看什么看?看我还不如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子,说出去简直让昆仑墟脸上蒙羞。” 白飞鸿蹙起眉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荆通这些话并不是冲着他们说的。不如说,这火气也像是被旁的什么人惹起来的,他们之所以会被责骂,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罢了。 他一反常态,开始在授课之前检查他们的课业。除了林宝婺还得了两句嘉奖,余下每个人都被他挑出毛病斥骂一通。 “给我去门口罚站!” 白飞鸿在前去递交功课之时,还投给了花非花一个怜悯的眼神。平日的荆通本来就很难对付,他没写功课还偏偏撞上荆通火气莫名很大的日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下一个。” 白飞鸿去拾功课的手顿住了。 比起荆通进来就发火的时候,他现在的漠然更让他们心惊。众人的目光在荆通与白飞鸿身上来回梭巡,一时之间,谁也不敢说话。 “我的课业有什么问题吗,荆真人?” 而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厌恶、愠怒、嫌弃都不存在,他的视线扫过她,就像扫过一只虫子,他抬起手摆了摆,像是觉得和她说一句话都觉得多余一样,将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人脸上。 “啊、是……!” “整天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站直!别一天到晚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小家子气,看着就让人心烦!” “还有这里,这里应当是灵气运转大周天不是小周天,这么基础的地方你都能错!回去罚抄十遍!听到没有!” 听着那边传来的对话,白飞鸿慢慢攥紧手里的书简,书页越皱越厉害,她的眉头却慢慢放松了。 荆通的神情,她并不陌生。 不,说得再准确一点……前世的瑶崖峰主,一直都是这样无视她的。 在他看来,她不过是昆仑墟最隐秘的耻辱之一,她的存在便玷污了昆仑墟的声名。但他也知道,出身由不得人选择,有那样一个母亲并不是她的错。更何况她还是不周峰主的女儿,是太华峰主的弟子。 白飞鸿几乎能够想象他是怎么想的。 就算是前世,荆通也没有如何为难她。他只不过是看不见她,不与她交谈,对她的一切都漠然以对罢了。 令人作呕的仁慈。 白飞鸿静静地想。 就像他们理所当然鄙薄她的出身。 次日,当她再度来到学堂时,毫不意外的发现,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同窗们,在看到她的时候都停止了交谈,纷纷避开她的视线。 “让开。”林宝婺走过她身边时,重重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别站在这挡道,你这个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 “讲讲道理好吗,林大小姐?”她不知道是在问眼前的林宝婺,还是在问前世那一个,“我一早便与你说过,我和你根本没有一样的地方。” “你——” “你自己心里清楚。”她傲慢地昂起头来,“不过,你说的没错,我和你确实不是一路人。” “真是蠢货。” “脸色不错,看起来你昨晚睡得挺好——对了,有吃的吗,给我一份,我早上睡过头了没吃早饭。” 白飞鸿叹了口气,但还是打开芥子,拿出一份点心给他。 “没办法,我还在长个子,就算辟谷了也还是很容易饿。你不也是?”他瞥了一眼她的白玉镯,摇了摇头,“还在芥子里面装这么多点心,小姑娘的口味啊。” 白飞鸿稍稍垂下眼帘,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自己什么也吃不下去的那段时间。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辟谷,需要和凡人一样每日三餐,又是长个子的时候,格外容易饿。而这行为在早早辟谷的弟子们眼中——尤其是林宝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完全是她走后门才能进入昆仑墟的证据,是她劣等的证明。 渐渐的,白飞鸿便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她晃了一下神。 白飞鸿无意识摩挲着腕上的白玉镯。 她第一次遇到殷风烈,就是她一个人躲起来哭,吵到了躲在阁楼里睡大觉的少年。他从高高的书架上方翻下来,强硬地塞给她半个热腾腾的豆沙包子。 “你是饿坏了吧?没事,刚开始辟谷的小弟子经常饿得躲起来呜呜哭,我都见惯了。别听他们说什么刚辟谷不能吃东西的胡话,稍微吃一点也不要紧,你还这么小,饿坏了才是得不偿失。来,分你一半。吃了这个,就别哭了,好吗?” 之后他们渐渐熟悉起来,殷风烈常常给她带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他自幼在昆仑墟长大,那些依附昆仑墟的凡人城镇都被他逛烂了,他对于哪里有好吃的实在再熟悉不过,每次都能找到最好吃的馆子里最好吃的菜肴小吃。那些美食放在芥子里,带回来的时候还是最新鲜最美味的样子。 久而久之,便是她早已经辟谷,也对人间烟火、口腹之欲没了什么向往,却还是留下了品尝与收集美食的喜好。 ……不能再想下去了。 一颗糖忽然塞进她嘴里,白飞鸿略显惊讶地张开眼睛,正迎上花非花含笑的眼。 “你早晚有一天会被瑶崖真人杀掉的。” “说好了,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