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蒙古百姓也是一样,他们闲时牧羊,但胯上马匹,手挽强弓,手挥弯刀,就可以飙行千里,难道非等他们踏我国土,杀我子民,我们才能还击吗?
汉武帝说的好,寇可往,我亦可往!
那么寇可为,我亦可为!”
风逸这番话让黄蓉沉默,她知道风逸也看清了敌我虚实,自知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才如此行事。但她更知道丈夫的想法,不由得心如刀绞,面上神色更是痛楚之至。
黄药师定力过人,即便惊讶,也不过挑一下眉毛,等风逸说完这番话,他的眉毛也挑了八次之多。
他没想到,今日见到了比他更邪、比西毒更毒的人了。
还如此年轻!
至于郭靖扬眉握拳,心口似有一团火焰,烧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在蒙古长大,他痛恨蒙古的残暴,可他也知道蒙古牧民的可怜。
但大宋百姓何尝不可怜?
华夏锦绣山河,千里为墟,白骨累累。
而且对于风逸的感情,也很复杂。
他孤身一人,能不顾毁谤与风险,千里杀官,为国为民之心让郭靖大感敬佩。
他知道这个消息时,就希望对方能够平安无危。
但是,对于风逸设想的毒辣手段,他又一万个不认可。
这种种错综复杂的思虑,一时间困扰着郭靖,不由忖道:“这天下间若再无兵灾饥荒,政治清明,没有贪官污吏,耕者有其田,劳者有其酬,人人互相敬爱,不生龌龊,两族和睦共处,那该是何等的了不起,那一天,不知能有多好。”
郭靖他不希望任何一方落得悲惨的下场,却又深感无力,蒙蒙胧胧生出天下大同的念头。
可惜风逸不知他的想法,否则会告诉他,再过几千年,他的这种想法都不会实现。
这是困扰古今无数哲人志士,却始终不能真正实现的妄念罢了。
包括风逸,也只能空想。
就是前世他所处时代,也是无数仁人志士殚精竭虑,与一众普通百姓用生命硬生生堆出来的,却在普通人不知道的时候,仍旧争斗不休,时而牺牲官军。
所以任是郭靖身负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空明拳、左右互搏,弹指神通等等神功,堪为天下武林第一人,对此,也就只能想象一番罢了。
郭靖越想越是悲愤难抑,蓬的一掌,击在身旁石头上,震得石屑四飞,恨恨说道:“莫非真就没办法了吗?难道当世便真无英雄了吗?非得走到这一步不可?”
风逸喟然说道:“英雄拔剑,苍生之劫!除非有谁能让蒙古罢兵。再或者您居高一呼,让武林人物和蒙古军队拼个你死我亡便了。”
郭靖厉声道:“那又怎样?你的办法或许能成功,但那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我辈习武之人总不能将一切让普通老百姓承受!”
风逸笑了笑:“郭大侠大仁大义,这我是知道的。然而似你这种人,大都是凭添后人几许惋惜怅惘,有几人真能得偿心愿,造福苍生?”
郭靖涩声说道:“我从不敢说什么大仁大义,可这样做,我等和蒙古人又有何区别?”
风逸叹了口气,微微苦笑:“话虽不错,可你我之辈行事,哪个不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咱们不是让别人死,自己躲在后方!
我们也在拼命!
兵家孙武子说过‘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所以遇上好人讲德行,我们就该跟他讲德行。
恶人崇尚武力,就跟他讲武力。
他们玩弄驱赶百姓攻城的阴谋诡计,我就能给他行污染水源的阴谋诡计!
那些一视同仁、以德服人的勾当,呵呵,听听就算了。
你说孔夫子复生,能不能让蒙古不侵宋?丘道长曾经劝铁木真,劝了个什么结果?”
郭靖脸上阴云密布,还要再说。
风逸说道:“郭大侠,你知道‘日暮途穷,故而倒行逆施’这一句话么?”
郭靖摇了摇头。
黄蓉说道:“这是汉朝主父偃说的,意思是说,反正活不长了,以前不敢想、不敢做的事不妨统统干一个遍。后来主父偃胆大妄为,被汉武帝抄家灭族了!”
“不错!”风逸淡淡道:“我认为硬拼打不过蒙古人,我比主父偃也好些,师父家人不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女子跟着我,反正就这么两条命,游牧民族觊觎中原之心,千年以来,从不忘却。
风某不自嫌力,决意解一解这个难题,无论换一个天下太平也好,生灵涂炭也罢,这倒行逆施我也认为值了!”
风逸从来都是淡泊毁誉,要的都是实际,可话语间却透出一股凄凉。
毕竟这种投毒之事,他也知道太过毒辣。
可不这样,郭靖夫妇带领中原豪杰最终死伤惨重,大伤武林元气,却也没能改变蒙古入主中原的境况!
想到蒙古人治国如纵马,汉人经受的种种不平等,哪怕被人唾骂万世,他也干了!
可惜投毒之事,绝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也不是他这个路痴干的了的。
他进入草原投毒,也得保证自己有供给,否则总不能将自己也撂在草原上。
所以他要借助那些跟随蒙古西征过的丐帮之人。
郭靖听出风逸心意已决,再劝也是枉然,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风逸转眼看他,说道:“你在蒙古长大,我知道你心中为难。
可我不知蒙古地形,我下毒也得给自己留出一条补充通道,故而此事舍丐帮之外,我无人可求。
今日我也不需要你现在同意,你可以在这关中大地上,再看看,蒙古给这华夏文明带来了什么?
而且你的想法,我也知道,是想联络群豪冀图一逞,明知不敌也要拼个你死我活。这在我看来,不过是匹夫匹妇的侠烈,我辈却不能效此。
毕竟这不是什么武林争雄,解决个人恩怨,而是天下、民族之命运。
你被人称为郭大侠,不是你在武林中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你当初拒绝铁木真封赏,不叛母国,可以横枪立马立于青州门前,护住了青州军民,退了蒙古大军。
所以你有这个资格威望,召开武林大会,可若不能将民族命运置如泰山之安,我辈万死也是难赎!
郭大侠,你好好想想吧,侠名从来都是不容易担承的,你若为难,回桃岛上,管他天下谁属,我相信,凭你与铁木真、拖雷的交情,什么蒙哥忽必烈拔都,不都得叫你一声郭叔父吗?操这心干啥?”
这番话,让郭靖但觉心头沉甸甸的。
黄药师父女也不知是被这一番话打动了,还是另有所想,还是怎的,均默然不语。
风逸拱手说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还要赶往关中,几位也另有要事,山高水远,咱们英雄大会之日再见,希望能够有一个答复,就此告辞了。”
黄药师忽道:“你去不去龙驹寨!老夫陪你……”
风逸摇了摇头道:“多谢黄岛主!我这人不喜欢打没把握的仗,人家既然等着我,我偏不去!
况且我之所以南下,就是为了给蒙古人一种我要下江南的错觉,实际上我要灭蒙,应该北上,又何须南下?
无非是这关中大地,杀一遍,震慑力还不够,我得让新上任的再死上一个来回,那才更有说服力啊!”
黄药师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真是奸猾似鬼!”
风逸笑道:“再滑不也被你老人家跟踪而不自知吗?”说话间,人影已经没入了黑暗。
郭靖看到他走了,心头没的一酸,忍不住问:“蓉儿,你说,风逸像是一个大恶人么?”
黄蓉皱了皱眉,摇头道:“我从小就与恶人打交道,看人虽不说百发百中,也能瞧出一些端倪。
风逸外表有些邪气,可是内心坦荡,决非奸恶之徒。
要不然,他怎么会将这番话,毫无顾忌的说给咱们三个听呢?
而且听他说话,就知道他很佩服你的气概风骨,这样的人怎么也不会与恶沾边,是吗?爹?”
黄药师微笑道:“好了,你两位自己商量吧!”说着目光一斜,落向郭靖:“人这一生,哪有两边都要的美事?你为蒙古人做事时,人人佩服你,听你号令!
现在你去振臂一挥,他们会听你的吗?
人终究都是有远近亲疏的!”
说着,青影无声消散,黄药师已然不见。
靖蓉面面相对,黄蓉咽了一口唾沫,扬声说:“爹,我要这样做了,你别骂女儿不孝!”
郭靖急道:“蓉儿……”
黄蓉伸手掩住他的嘴巴,笑着道:“靖哥哥,风逸此举未必不是好事。或许真就能让两国停战了呢?”
郭靖眉头一蹙道:“怎么说?”
黄蓉幽幽叹了口气,道:“蒙古人攻城掠地,要的是什么?
是因为我中原富庶,美女如云。
这些财富与人力,让他们心心念念,倘若真将双方惹得都用毒搞破坏,这是谁都不愿看到的,到头来都是作茧自缚,那又何苦呢?
人生事事随机缘,又岂是强求能够得到的?傻哥哥。”
郭靖知道妻子聪明绝顶,经她一说,倒真的灵台明净,心中释然。
(本章完) ', ' ')